“时间太久远了,宝神奴都是年近六十的人,其师父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
狄进念头一转,暂行压下,接着问道:“倘若‘善念’完全占据身体,会将此前的罪恶全部交代出来么?”
“不会!”
悟净摇头:“他的善念只是压抑住了心中的恶欲杀意,却未彻底放下过往的执念,公子若要审问他,他只会闭口不言,而不会将以往的事情全部交代出来……”
“原来如此!”
狄进微微点头,倒也没有怎么失望,如果善念人格真的能将秘密和盘托出,以宝神奴本我的性情,他是真的可能会逆行气血,自我了断的。
现在人还活着,说明宝神奴依旧抱有期待。
果不其然,一旦悟净停止诵经,他的面容又开始扭曲变化,最终低嘶一声,恢复到了以往的冷漠之态:“狄进,你终于回来了!让这个臭和尚滚出去!我就告诉你要案的秘密!”
狄进理都不理,只是打量着他,嘴角微微扬起:“宝神奴,你这一生也算跌宕起伏,所成就的事业虽然难以改变世间大局,但也远非常人可比,结果死到临头,却连自己都渐渐丢失了,岂非正是佛门所言的因果报应?”
宝神奴面皮微微抽搐了一下,马上反唇相讥:“你若是对我心中的秘密不感兴趣,就不会来此,既然来了,出此言语相激,反倒显得底气不足!”
狄进平静地道:“我此来不是听你的秘密,而是告诉伱一件事,在辽主寿辰上,‘天耳’杨瑰亲手伪装成内侍,毒死了南院枢密使、左丞相张俭,辽主这回是真的把你们‘金刚会’放在心上了!”
宝神奴面色再变,但这回却是不惊反喜:“好!杀得好!我们忠心耿耿二十多年,却被弃之如敝履,如今见了血,辽庭才会重视!陛下有雄才,会重新启用‘金刚会’的!”
狄进没有否认:“如今宋辽两国的关系,因占据河西的党项李氏,进入新的局面,辽主确有雄才大略,启用‘金刚会’这种已经成规模的谍探组织,是很有可能的!但辽主年岁已高,为求续命甚至服用禁药,驾崩之后,太子继位,他对你们‘金刚会’却是深恶痛绝!”
“当天子的,若是完全因一己喜恶行事,那就是昏君,你不必挑唆!”
宝神奴哼了一声:“何况来日之事,谁也说不清楚,我已经给他们指了一条出路,如果无法走出去,那就是一群无能的废物,与我何干!”
狄进微微点头:“既如此,你没有什么遗憾,对我们也没什么用处了,可以伏法了!”
宝神奴一怔,只觉得不可思议:“笑话!你会直接杀了我?”
“为何不会?”
狄进反问:“我原本留着你,是为了震慑‘金刚会’的残党,让他们不敢再回归京师,如今‘天耳’在辽国中京的所作所为,已然是孤注一掷,要么从此成为孤魂野鬼,谁都不要,要么展现出威胁性的他们,重新被辽庭接纳,但到那個时候,‘金刚会’肯定也会听命于新的首领,那是离开辽国二十多年的你,能够知晓的么?”
宝神奴面无表情,手指却捏了起来。
狄进道:“看来你明白了,你为‘金刚会’争取到了一条前路未卜的新道路,与此同时你也彻底失去了对‘金刚会’的掌控,你心中藏着的那些情报,是真的过时了!”
宝神奴双眼眯了眯:“机宜司内有叛徒,还有昔日丁谓之祸,残留的余党,你都不想知道了?”
“当然想知道,但这些都是小事,我不会在上面花费太大的精力!”
狄进道:“我目前主要关注的,是宋辽夏三国的大局,岂会舍本取末,跟你们这群谍细不断纠缠?”
宝神奴冷笑:“谍探人人都瞧不上,可人人都在用,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有时候一条关键的情报就能改变数万人的成败,因此就连那些夏蛮子,都会安排谍细收买情报,你敢轻视?”
“不是轻视,只是抉择!”
狄进道:“就好比机宜司,确实存在着一个叛徒,之前想过办法,但一直没有找出来,就只能保持戒备,不再深究!事实上任何一个势力,都无法做到上下绝对齐心,倘若不断自我怀疑,弄得人人自危,岂非因噎废食?至于那所谓因为丁谓之乱而失势的官员党羽,只要国朝强盛了,毋须理会,他们自然就散了!宝神奴,你若是只有这些旁枝末节的小事,还是在人生的最后关头,为自己保持些许尊严吧!”
宝神奴面色还能保持平静,眼神却死死地盯了过来,一时间也拿不准狄进所言,到底有几分真心。
然而旁边的悟净一直默默聆听,此时双手合十,再度开口:“昔日贫僧妄造杀孽,辜负了恩师的一片心意,主因乃自身偏执恶欲,次因是乞儿帮娄彦先所诱,今娄彦先伏首,乞儿帮一众祸首只剩阁下,前尘已了,贫僧正好与阁下一同受刑吧!”
狄进觉得这位如今悟道,赴死未免可惜,但没有人有资格替枉死者原谅他人,双手合十,由衷地道:“送大师!”
宝神奴终于变色,咬了咬牙道:“狄进,别的事情你都可以忽略,但你那姐姐当年牵扯到什么要案中,你也准备不闻不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