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狄进最初险些把“西平王”听成了“平西王”,不过仔细想想,李德明确实没有让西北的局势平复,而是不断往西开疆拓土,直至占据整个河西走廊,称为“平西王”其实很恰当。
现在狄进说着久违的称呼,带着感慨与回忆:“西平王自从主动请降,归顺我朝后,一向恭顺守礼,我朝也愿意善待李氏,大中祥符元年,夏、银、绥三州大旱,发生大规模饥荒,先帝特意放开边境,任夏人买粮,度过灾情,兴灵地区已有近三十年有耕无战,从而得到了长足的发展……”
李成遇无从反驳,这确实是事实。
狄进淡淡地道:“结果夏人竟一口咬定,是我朝公孙使臣,害了卫慕夫人,这等忘恩负义,令人很失望啊!”
“不……不……”
李成遇赶忙否认,如今辽帝都支持宋使了,他若是再一味坚持原有观点,那真是自讨苦吃,愚不可及,马上道:“那只是误会……我们早就有言……只是疑似……疑似……”
“我也觉得是误会!”
狄进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宋夏之间,本该是友邻,可惜有些人为了一己野心私欲,要掀起战乱,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富足生活!”
李成遇脸色一僵,闭上了嘴。
狄进引荐:“无论如何,李正使都是受害者,这是我的护卫‘悟明’,医术了得,即便是在汴梁城内,也是数一数二的医者,让他为李正使开一副方子,先把这个热退下去!”
眼见对方的心腹上前为自己把脉,李成遇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但最终还是忍住,眼神愈发茫然。
平心而论,他之前受那位兄长鼓动,觉得西夏如今兵强马壮,国力强盛,再向宋人伏低做小,每年进贡,实在不是党项男儿所为!
但如今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宋人正使明明有了辽庭的支持,可以大肆凌辱,却依旧平和以待,心中突然很不是滋味。
待得道全诊脉完毕,退下去开药方,狄进再度询问案情:“卫慕夫人乃西平王的正妻,亦是我朝诰命夫人,太后每年都与之书信往来,现在她惨遭毒害,死得不明不白,此案绝不可能就此罢休,李正使既知真凶非我宋使,而是另有其人,可有线索提供?”
李成遇抿了抿干枯的嘴,低声道:“大娘遇害时,我并未入府!”
换成以前,他说不定就称宫殿了,但西平王只有王府,并不能称宫,对于这個细节倒是守住了。
狄进道:“卫慕夫人平日里与何人结怨?”
李成遇道:“大娘不理政事,平日居于府中,往来最多的也就是卫慕氏的族人……你不如问一问卫慕山喜!”
狄进不厌其烦:“无妨,每个人所见的都有不同,案件的细节就是这般汇聚起来的,李正使仔细回忆回忆,在卫慕夫人遇害之前,还发生过什么别的事情么?”
“别的事情……别的事情……”
李成遇脑子混乱,开始碎碎念:“大娘送了我娘一套蜀锦织就的衣服,我娘十分喜爱……大娘送了我娘一瓶药酒,说有奇效,我娘喝了却觉得恶心……大娘抱怨过药酒,药力没有以前的好了,她的头疼病又复发了……”
狄进目光微动:“卫慕夫人常用的药酒,是谁提供的?”
李成遇呻吟着:“卫慕山喜不知么?”
卫慕山喜在人群里上前几步,茫然摇头:“下臣不知!”
李成遇额头滚烫,眼睛都要睁不开了:“那我……更不知!”
狄进见他实在支持不住了,这才站起身来:“李正使好好休息吧,告辞了!”
李成遇迷迷糊糊着,竟然还没有失礼:“慢走……野利仁忠,替我送……送狄正使!”
双方全程没有提及李元昊,好似都不知道那个人。
但双方都心知肚明,真正的矛盾,就在那个人身上。
待得狄进一行离开,野利仁忠取来道全开出的药方,请示道:“二王子,要按方抓药么?”
李成遇头疼得已经要昏睡过去了,拼尽最后的力气道:“快去抓!给我喝药……喝药!!”
……
三天后。
偏院屋内,陡然传来婢女欢喜的声音:“来人啊!二大王退热了!退热了!”
野利仁忠很快奔入,卫慕山喜也跟着走了进来。
李成遇在他们的搀扶下,缓缓坐起身,眼神恢复清明,吁出一口气,涌起一股险死还生的庆幸感,喃喃低语着道:“大宋确实宽厚仁义,兄长……兄长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