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这位元妃在辽圣宗健在的时候,就想上位皇后,数度失败,依旧不甘,等到辽圣宗一死,就发动政变,自立为皇太后,将萧菩萨哥给逼死,并对亲近皇后的一脉大肆株连,四十多名贵族大臣被牵连处死,家产籍没,发动了一场血腥的清洗。
如果萧远博真的是皇后党,那历史上四十多名被血洗的贵族大臣里面,或许就有其一席之地了。
这可不行,秘密还要吃一辈……咳咳,狄进觉得和萧远博还是颇有交情的,提醒道:“今日的元妃,可愿为明日的太妃?”
萧远博想了想那位太子亲母骄横跋扈的性子,缓缓摇了摇头:“她定是不会退让,然陛下定立皇后为皇太后,待得太子登基,也会顾及养育之情,不会任由元妃胡作非为……”
狄进声音放轻:“延元兄是准备将皇后未来的生死,全部寄托在她对太子的养育之情上?那容我说一句不敬的话语,贵国主是否能安然撑到太子羽翼丰满,上台后即能掌控朝政呢?”
萧远博微怔,然后动容。
他其实是希望辽帝早早去世的,毕竟这位一死,他儿子和宠妃那点破事也翻篇了,不会再有人追查,但现在一语惊醒梦中人,辽帝前面几个皇子都是夭折,如今的太子年龄其实不大,倘若辽帝在这几年就驾崩,那么太子登基后,说不定又要重演太后临朝的故事!
到那个时候,临朝的是性情温和柔顺的萧菩萨哥呢?还是暴虐残忍的元妃萧耨斤?倘若朝政真要被后者掌控,皇后及支持皇后的朝臣岂非……
这其中也包括他啊!
狄进最后补充一句:“事关全族生死,延元兄当早做打算,不然悔之晚矣!”
“多谢!多谢!”
如果是旁人这么一番说辞,萧远博不会相信,但眼前这位的旁观者清,却让他极为郑重,起身拱手,忧心忡忡地去了。
待得这位离开,半刻钟不到,潘孝安探出脑袋:“仕林神机妙算啊,这位萧枢副,还真的来拜访了?”
狄进平静地喝了一口茶,并无丝毫邀功吹捧之意。
对于萧远博一族的丑闻,他的嘴极严,严到没有旁人知道其中的秘密。
事实上他也没有任何证据,只不过关系到天子嫔妃的私通丑闻,决定性的证据其实不是关键的,一旦有人将它抖出去了,全族会不会消消乐,就在辽帝一念之间了,萧远博当然不敢赌。
现在这个把柄成为双方合作的基础,狄进也不会将它透露给任何人知道,唯有沉默。
潘孝安纯粹是好奇,倒也没有深究的意思,振奋了精神:“有了这位朝堂重臣相帮,等到西夏使臣从那佛寺回来,我们就可以给那群夏蛮子一个好瞧了!”
“到了这一步,单逞口舌之利,施以所谓的折辱,其实并无多少意义,要么不做,要做就给夏人重创……”
狄进摇了摇头,安排道:“我们先在四方馆内,接触一下高丽、回鹘和吐蕃使臣,此事就请仲礼先行出面了!”
大食和波斯看似是强大的帝国,其实就是摆设,根本影响不到局势,真正于宋辽之间有用的,还是这四个地方政权:西夏、高丽、西州回鹘和河湟吐蕃。
不过在局势未明的前提下,身为正使的狄进并不方便出面,副使潘孝安走动则正适合,他也乐得窜门,只是又有担心:“那个馆伴使萧匹敌,整天冷冰冰地盯着,他若是坏事,该怎么办?”
狄进微笑:“且等等看吧,说不定这位的态度有所缓和呢?”
事实证明,对方的态度确实转变了。
三天之后,萧远博再度前来拜访,这次一同到场的,还有馆伴使萧匹敌。
萧匹敌的表情明显尴尬,但还是来了,因为他同样是坚定的皇后党,听到萧远博讲述了利害关系,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上前主动抱了抱拳:“狄正使,在下此前失礼,还望见谅!”
狄进其实挺看不起这种跟着阵营改变自身立场的行为,但也知道别说辽国,宋朝那边都是大有这等人在,后面党争一起,更是为了同意而同意,为了反对而反对。
而这种时候,并不能马上给对方好脸色,他淡然道:“谈不上见谅!我先得本朝太后特赐五品绯服,后赐银鱼袋,今出使贵国,也是由太后点将,阁下明白么?”
萧匹敌有些怔仲。
萧远博适时助攻:“狄正使年纪轻轻,就能担此要责,在南朝也是受太后青睐啊!”
萧匹敌终于恍然。
原来幕后之人是宋人太后刘娥!
刘娥堂堂执政太后,当然不可能在书信里面教萧菩萨哥怎么宫斗,留下白纸黑字的把柄,贻笑大方,但她可以派手下前来,也助萧菩萨哥一臂之力,日后同为执政太后,亦是一段佳话。
既然都是太后党,萧匹敌冰冷的神情大为融化,挤出了一个很不习惯的笑容,态度更加礼敬了几分:“是在下的过错!是在下的过错!”
“也罢!”
狄进这才缓和了神情,拿起酒注,给杯子满上,递了过去:“我等北人,不喜虚言,一切都在酒里!请!”
萧远博看到狄进抬酒杯,胃就是条件反射似的一疼,萧匹敌则毫不迟疑地举杯。
三只精致的酒杯碰撞在一起,满溢出属于太后党的友谊:
“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