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谦思索着道:“莫非是想要让伤势看上去更凄惨……不对!他是大使之子,受尽酷刑也不交代,其实反倒是一个破绽!”
大荣复突然道:“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这个大使之子原本没想死?他只是想要坚持,撑到使节团入京?”
此言一出,堂内一静。
李允则抚须不言,刘知谦面色沉重:“如果是这样的话,机宜司就有内奸了!”
大荣复道:“倒也不必是内奸,他的死因本就有些问题!”
将仵作田缺的判断说明,大荣复给出了进一步分析:“犯人本想咬牙苦撑,等到辽人使节团入京,遍体鳞伤地出现在朝堂,谁知‘金刚会’更狠,早在被捕之前就下了暗手,随着行刑的外部伤害,他体内的伤势爆发,直接导致身亡,坐实了机宜司的大错!”
李允则颔首认同:“体内出血,寻常仵作无法察验,若‘金刚会’的贼子真的具备此等手段,你所言很可能接近了真相。”
刘知谦也觉得这个设想,解释了之前的许多疑问,总结道:“萧氏父子暗中反目,萧远博生出杀子之心,将其派入京师后,即刻对知情的侍婢灭口,‘金刚会’则哄骗住萧奉先,让他误以为进了机宜司只是受刑,还能活着出来,结果却死于刑房之中,萧远博便可趁机发难,于公为辽施压国朝,于私除去家中之患,如此一石二鸟,正中下怀!”
大荣复心头不禁得意,自己一语道破关键,可是立下大功了,但他没有忘记自己的靠山,眼见狄进还在沉吟,恭敬地道:“狄公子以为如何?”
狄进缓缓地道:“这个推测大致能说通,却还有两点疑问无法解释——”
“第一,身为契丹贵族,萧奉先为什么愿意入机宜司受刑?要知道哪怕不被打死,重刑也会造成残废的!‘金刚会’命令不了他,萧奉先只能是遵从父命,他如果这样听萧远博的话,萧远博为什么一定要杀这个儿子?”
“第二,萧远博让‘金刚会’配合,除去自己的儿子,对于‘金刚会’自然是极为信任的,‘金刚会’为何要反过来对萧远博隐瞒我的动向呢?”
堂中再度陷入沉默。
大荣复和刘知谦仔细思索,发现确实难以解释狄进提出的两个问题,眉头不禁皱起。
李允则却没有纠结,直接概括:“目前的关键,其实是要弄清楚萧氏父子,为何反目成仇!”
刘知谦和大荣复点了点头,但还是愁眉不展。
现在的问题就是无法弄清辽人的内部秘密,若是使节团内也早有宋人的眼线,这一次的危机不至于如此严重。
李允则不光提出思路,更具体到解决的办法,开口问道:“辽人正使的汉话说的很好?”
狄进道:“是。”
李允则突然腔调一变,用古怪的节奏说了一段,末了道:“狄三元可知,老夫刚刚说的是什么?”
狄进隐隐明白了:“契丹语?”
“不错!”
李允则颔首:“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若连对方的语言都不通,如何能深入了解他们所思所想,甄别所获得的情报是真是假?你如今身为馆伴使,何不趁此机会,向辽人学一学契丹话呢?”
狄进目光大动,在意识到其中的妙处后,不禁深感佩服,起身一礼:“李公英明!”
……
“萧正使!萧正使!”
天刚刚亮,伴随着清亮的呼唤声,馆伴使开始陪伴了,萧远博的头开始疼了。
值得庆幸的是,这家伙昨晚没敬酒,总算让他的身子缓了缓,胃部的疼痛感减轻了不少,不幸的是,瞧着对方精神奕奕的样子,今日肯定又要折腾出什么风浪了。
果不其然,狄进稍加寒暄后,就进入主题:“萧正使用汉话与我交谈,使节团内的其他人常常不明其意,我以为如此下去,不能展现出兄弟之国的一视同仁……”
萧远博皱眉:“那狄伴使之意是?”
狄进正色道:“我想学习契丹语!”
萧远博脸色微不可查地变了变,下意识就是拒绝:“狄伴使的心意,老夫领了,然我契丹语有大字、小字两种文字,颇为复杂,狄伴使现学,恐怕太难!”
“无妨无妨!”
狄进微笑:“我先学习口头交流,再书写不迟,何况萧正使能习得我汉人文字,总不能契丹的文字要比我汉语还要博大精深吧?”
萧远博再怎么大辽自信,终究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汉话确实源远流长,然我契丹文字也有独到之处……”
狄进继续微笑:“在下于进学之道,还是颇有经验的,不知哪位愿意教我契丹语言,让我领略一番贵国文化的魅力?”
这话不止是对萧远博,还对着在场的其他人说的。
经过翻译后,辽人官员纷纷动容。
要知道这位不是随便一位宋人,而是连中三元的大才子,代表着科举的最高荣誉,回去后向辽帝宣扬,宋人的三元魁首专门向辽人学习契丹语,本就崇尚汉文化的辽帝必定大悦!
这等好事哪个人会错过,三名通晓两国语言的官员立刻起身自荐:“在下愿意!”“我愿教!”
眼见使节团内激动兴奋的模样,萧远博深吸一口气:“也罢!还是老夫来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