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尧咨不由地点头:“然也!街头闲汉逞凶弄狠,往往以伤害自己为荣,却不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大好男儿用这般卑劣手段,着实可耻……”
毫无疑问,刘从广在他的口中,就与那可耻的街头闲汉无异。
陈尧咨又接着道:“亦有不少罪案,是贼人自伤,妄图逃避罪责,那又如何分辨正常的伤势和这类造作伤呢?”
狄进道:“我在并州时,与办案经验丰富的差役有过交谈,总结归纳后,将‘造作伤’的特点归纳为以下三点——”
“一是损伤部位多为手掌能够轻易达到,且易于伤害的地方,比如这位刘崇班自扇其面,却不会把手反过去痛击后背;”
“二是伤害程度相对较轻,比如这位刘崇班自扇其面,却不会用利刃伤害自己,而即便性情狠辣之辈,敢用利刃造成创伤,也多见切伤或擦划伤,不会出现砍伤与刺伤,因为那样的伤害太过危险,血流不止,刺穿内脏,是真的会危及生命的,当然也不排除那种自以为是,最终失手杀死自己的案例;”
“三是自我伤害的角度与力道,与别人创伤是有很大不同的,行凶难以伪造出完美的痕迹,比如刺伤时衣着的破损,部位大小,划伤走向,与身体上的损伤往往难以吻合,又比如这位刘崇班红肿的部位,很明显他的手掌要比旁人小一些,掌印对比可以发现……”
“够了!!”
话还未说完,一声尖叫,打断了狄进的话语。
刘从广从地上爬了起来,气得脸色通红。
怎的……
羞辱我下跪还不够,现在直接把我当成案例了?
你们这些读书人,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陈尧咨和吕安道的神色却郑重起来,仔细聆听,刑房的其他书吏也赶忙记下。
这些都是积年老吏,又处于京师之地,自然见过不少案子,其中真有不少是自己伤害自己,籍此污蔑别人的,事后他们也隐有察觉,可当时总是没办法证明对方的真伪。
现在狄进的寥寥数语,就如同拨开云雾,虽然并不是说有这几句话,真就可以准确地判断造作伤,这在后世的伤情鉴定里面都是比较困难的一环,但也给予了极为新奇的启发。
“狄梁公有后啊!怪不得你能屡破奇案,名满并州!”
陈尧咨打量着狄进,从单纯的赏识,更多了几分认可,然后转向刘从广:“刘崇班,伱还要再执迷不悟下去么?”
刘从广已经开始揉脸了,他还真的怕对方通过什么掌印什么造作伤,真的证明这巴掌是自己打的,那就彻底完了,现在边揉边嘴硬:“胡言!胡言!明明是你打了本官,还用了那般大的力气!”
狄进道:“刘崇班之意,是我刚刚奋起全力,扇了你两巴掌?”
刘从广打自己就挺用力,此时自然一口咬定:“当然,你刚刚奋起全身力气,那模样是要打死我的,分明是有杀官之心!”
陈尧咨脸色沉下:“刘从广,看来你是真要进大牢里,清醒清醒了!”
虽然这种事一做,那性质就又不同,但陈尧咨现在厌恶对方到了极点,还真准备让府衙大牢多一位特殊的囚徒。
“既然刘崇班说我是全力以赴,起了杀心,那倒是更好验证了……”
狄进并不逞一时之快,不慌不忙地来到旁边的桌案上,取了一块长条状木板,来到刑房门前,在众人视线所及之内,左手握住木板下端,右手运起平日里挥舞三十六斤铜锏练武的力气,猛地扇了出去。
呼!
在呼啸的劲风声中,木板干脆了当地断成两截,上半段嗖的一下飞了出去,砰的一声坠地,下半段则纹丝不动,被左手牢牢握住。
陈尧咨目光一亮,出声赞道:“好武艺!”
刘从广则目瞪口呆,颤抖着声音:“你……你……”
“不好意思,打坏了~”
狄进将下半截木板放回旁边的桌案上,对着书吏颔首致歉,以温文尔雅的士子模样宣布:“这才是我全力扇人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