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阿枝醒来时见燕珝不在身边,不知为何,还松了口气。
“殿下先去用膳了,”茯苓为她更衣,声音压低:“好像在等您一起用。”
阿枝有些没精神,嗓音还带着刚起身的哑,“知晓了。”
她未着脂粉,净口洁面,披了件白地淡紫竹叶纹外衫便出去,坐于燕珝身侧。
小顺子识眼色,赶忙道:“娘娘快尝尝这红稻米粥,殿下昨日见娘娘不适,特地嘱咐了小厨房煮了这粥,滋补气血是最好的。”
阿枝接过,用了口。
“多谢。”
她垂眸,看不清神色。
燕珝眉头微动,“你我夫妻之间,不必言谢。”
阿枝没说话,席内只剩下碗筷碰撞的轻响。
二人沉默对坐,燕珝用了会儿,抬眸看向她。
“往日你用膳,可不曾如此安静。”
“往日也没有尚仪局女官盯着妾身,一口一个食不言寝不语。”
她说话并不婉转,直直地呛了回去。
小顺子与茯苓对视一眼,俱都不知和解。昨日燕珝回来的时候,他们都还以为今日殿下娘娘必定浓情,可如今一瞧,哪里有半分蜜意的样子。
燕珝薄唇轻抿,放下碗筷。
“张尚仪不会再来,你规矩本就不差,日后也不必学了。贵妃若问起,你只答我说的便是。”
“这只怕不好,”阿枝未曾抬眼对视,静静地喝粥,“妾身应该少给殿下找些麻烦才对。”
“……”
燕珝神色一凝,“阿枝。”
阿枝从前最喜欢他叫她的名字,每每听见这声,再不开心也能软了脾气,脆着嗓应声。
她心里不如意,转了话题。
抬眼见席间少了个人,柳眉皱起,问茯苓:“宝珠还未回来?”
“她……”茯苓面色一僵,嗫嚅着唇,不知如何答话。
小顺子也垂着头,两人站在一起,脸色比受罚了还难看。
燕珝抬手,将一块梨花糖藕夹入阿枝碗中。
“尝尝这个,你爱吃甜的。”
“宝珠呢?”阿枝转头看向他,心底倏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回娘娘,”玉珠声音沉静,往前一步抱手答话:“宝珠有违宫规,对上不敬,妄议娘娘,该当受罚。”
“受罚,”阿枝顿了一下,声音哽住:“什么罚?”
“回娘娘,截舌之刑。”
“啪擦”一声,阿枝手中的瓷勺掉入碗中,未喝完的粥洒落一身。
截断舌头,在这宫中,与死了何异。
茯苓冲上前来将烫人的热粥处理掉,好在没有烫到,只洒在了外衫上。
外衫脱下,小宫女拿来了新的长衫披上,阿枝慌乱看向玉珠,声音颤抖。
“……什么?”
玉珠答完话便不发一言,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向她福了福身,低眉不语。
阿枝看向燕珝,满脸不可置信,“你做的?”
燕珝从容地看向她,“可有烫到?”
“不过是多几句嘴,哪怕掌嘴都可以,一条性命……就因为几句口舌之争便没了吗?”
阿枝急急出声,燕珝越是冷静,她越是心惊。
燕珝看着她真切的模样,眼底划过一丝不解。
半晌,他才静静开口。
“都下去。”
他一发话,宫人鱼贯而出,茯苓担忧地看着阿枝,小顺子拽着她,关上了殿门。
“你当真不知我是何用意?”燕珝语气微扬,显然已有不愉。
“一个小小宫女就敢当众对你出言不逊,妄议主子甚至是陛下……是你御下不严之过。”
阿枝愣愣道:“所以,你是为了给我立威?”
燕珝见她明白,语气好听了些,颔首,“你这般心软,心中没有谋算,日后如何敢把内务交给你。”
内务?
也对,如今安福殿也只有她一个妃子,内务也只能交给她。
“……内务这些,妾身不会,也不想学。”阿枝抬眼直视着他,燕珝的脸依旧是从前的容颜,可眼中却总多了些她看不透的深沉。
燕珝眉心微蹙,手上的玉扳指缓缓转动,带着些薄茧的指腹一次又一次地在其上摩挲。
阿枝躲开他审视的目光,语气有着刻意的轻松。
“日后王府的内务,也轮不到妾身。妾身学会如何给正妃敬茶,如何伺候好主母即可。妾身管理内务,是逾矩之举。”
她放缓了呼吸,似乎是想以此听清燕珝的每一句话,但他沉默着,没有应声。
或许早就料到了他会给出的答案吧,阿枝心底竟然有些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