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用浓黑包裹着巨大的蔺南山脉,今晚云层很厚,星月皆无,偶有微风吹过的簌簌之音,越发让夜显得静谧了几分。
书院落了钥,郁开澄却被桑晚遣人叫了出来,见得角门外站着的宁德,本来就有些忐忑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这阵子城里不太平,家里递了信,让他无事不要下山,直管在山上好好念书。
郁开澄很清楚,父亲的意思,不单单是让他在山上好好念书,更是因为,若家里真出了什么事,山门可以庇护于他。
这会儿见得宁德就站在万寿观的角门前等着他,他忽然觉得,那段路,无比地漫长……
宁德见郁开澄脚步如此沉重,心中庆幸今日听了桑晚的话,这哥儿经的事还是少了,一早告诉他,只怕他藏不住。
“郁家大郎问仙长安,不知仙长找我何事?”终于走到宁德身前,郁开澄深吸了口气,才开口问了出来,不过喉头明显还带着一丝轻颤。
宁德转身领他进了角门,米玉颜就站在门内墙下,郁开澄看见米玉颜,先是愣了愣,心下便有了大约是阿娘又出事了的判断。
“姑,姑娘,是不是我阿娘?”
米玉颜摇头很是肯定地看了郁开澄一眼:“不是,你阿娘没事!”
不知道为什么,米玉颜那样坦然而肯定的眼神,竟让郁开澄瞬间冷静了下来。
宁德本想说点什么,但是感觉到郁开澄这一瞬间的变化,忽然觉得,可能这些话,由他说还不如由米玉颜来说,便只轻声道:“郁施主,你跟着她走,有点事需要你帮个忙。”
郁开澄被宁德这话,说得都愣住了,他实在没想到,眼前这姑娘,还有什么事,能找他帮忙的,虽然内心充满不解,却又有几分雀跃,连忙点头应诺。
米玉颜听宁德的话意,便知道他根本什么都还没跟这郁家公子说过,眼神扫过宁德,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不由抿了抿唇,一脸的无语。
看了看郁家这位公子,大约明白了宁德为何如此,却也没再多说什么,果然读书人家的儿女们,无论男女,都是精心娇养的儿一般,想起前世里她的那些兄弟们,打小儿就无论风霜雨雪开始练功,十四五岁就要上战场杀敌,马革裹尸的时候,可能还没这郁家公子年纪大……
记忆很遥远,遥远得她似乎已经忘记了前世里那些兄弟们的模样,米玉颜心中涌起一股酸涩,再看看眼前这个一脸青涩的读书人,她实在不明白,郁恪之把他们一家都带入这样的险境,为何还能把一个哥儿养成一张白纸?
转过身,米玉颜轻声道:“走吧!”
郁开澄连忙冲宁德行了礼,便跟在米玉颜身后,往山上走去。
从最东边穿到山门最西边,便是从山上的小径插过去,也有两三里路,身后跟着个读书人,米玉颜只能走得不紧不慢,心下也在思索,要怎么跟他说才好。
郁开澄落后米玉颜两三步的距离,一直跟着她,其实很想问,她究竟要他帮什么忙,可又觉得这样不好,人家姑娘本来就帮过他们家,他这样问显得自己是在讨要恩情。
郁开澄又想找些别的话题跟她说,想问她这些日子不见,她是不是又制出了什么新的香,或者干脆问问她在家里过得好不好,可是看着她沉默的背影,又不敢问出来……
走到东边山路的最高处,再转过去就要往西边插下去,这个地方却能看到庞大的万寿观,以及观中星星点点的灯火,还有沉默的远山,甚至远处安静的,已经像一条黑色带子的蔺河,米玉颜忽然停住了脚步,总要面对最残忍的那一幕,不如就由她,先撕开这个幕布吧!
“蔺南城里,最近极不太平,你可有所耳闻?”
郁开澄时刻留意着前面的女孩儿,见她停下脚步,便驻足看着她,她并没有看他,目光很远,似乎带着一丝悲悯,望向远处的山川河流。
“我听说了一些,但是我阿爹不让我下山,不知道姑娘最近可有和钱先生联络,有没有听说我家里的事情?”
“你家没事,不过这段时日确实有些忙乱,郁大人把你保护得很好,但是眼下西南正乱,也不知道这乱,会持续多久,你已经成年了,有些事,可能你也需要替你家中分担一二。”
郁开澄讶然看向米玉颜,少女脸上沉静如水,不知道为什么,郁开澄竟看出了一丝居上位者的威严,她的话语,更让他听出了一丝教导的意味,她的气场,竟比自家父亲,乃至书院那些夫子,都还要让人紧张。
“是,姑娘说的是,我虽然也想反抗我父亲对我的这些安排和保护,可是我也清楚,在西南这地方,尤其是局势如此紧张的现在,听从我父亲的安排,或许是对他最大的分担,起码我这一处,不会让他心焦。”
“我家里的事,姑娘都清楚,我阿娘,我妹妹,都……我不能再让我父亲分心!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书读好……”
米玉颜视线转到郁开澄身上,忽然笑了笑,也是,武将家的儿女才要勤练苦训,文臣家的儿子,就该认真读书,各司其职,各安其命,才能繁荣这世间。
米玉颜忽然觉得,其实这郁家大郎,心智也没有那么脆弱,当即便道:“城里的胡员外家,你可知晓?”
跟先前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把郁开澄问得愣了愣,却还是如实点头:“知道,我们家刚来蔺南的时候,他家还和我家有些走动。”
米玉颜蹙了蹙眉,她很想把这件事情弄清楚,郁家姐儿怎么就会不明不白被那姓胡的畜生给掳了去,还沾了身子,这实在是在她的认知范畴之外。
“是普通的走动,还是还有别的什么?”
郁开澄搞不明白,这姑娘为何会忽然问起这个,但见她一脸正色,好似这个问题很重要,便还是照实答道:“我在阿娘那里,见过他家……几次,她和我妹妹走动比较勤,不过……总是女眷,我就避开了。”
“不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