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现在请签了字的家属先行离开。”判官神父在高台上继续说道。
这是审判的最后流程,在完成赎罪特权的行使之后,应当由接受了赎罪特权的家属最先离开,他们将从座位上站起,一一经过那位齐米西斯面前对他鞠躬,随后便可离开圣所。
这是因为在赎罪之后,齐米西斯已经得到了神的宽恕,与这些人两清,已经不再亏欠他们,相反,这些人接受了齐米西斯的赎罪补偿金币,从礼节上,他们理应表示感谢。
刚刚签了字的那寥寥数人站了起来,无力地走向教堂中间,朝着那个肆意微笑的恶魔微微鞠躬,然后转身离开。
这是他们接受了那些金币的代价,为了生存下去,他们必须匍匐在神的仆人脚下,正如这些仆人也同样是匍匐在神的脚下。
三个签了字的家属依次鞠躬离开,眼看最后的流程就要走完了,那名高级教士向前走动,来到了和神父并排的位置,此时只剩下那个连鞋子都没有的少年了,缓缓走到了齐米西斯面前。
少年距离成年的年纪还有些差距,他的个头相比起营养充足的齐米西斯也显得格外矮小,毫无威胁。
他走到齐米西斯跟前,深深地弯腰鞠了一躬,虔诚地把头埋到了身下——
随后仿佛在做伸展运动似的,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忽然快速抽身起来,手中的寒光随着上升的惯性往上挥舞!
一瞬间的变故,他手中某样锋利的东西往上快速划过,直接贯穿了齐米西斯从胸膛到喉咙,沿着他身体的中线往上划出了一道鲜红的伤口!
“你在做什么!”判官神父从高台上发出咆哮,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但一切已经为时已晚。
齐米西斯的身体被精准地划出了致命的伤口,血流了一地,贵妇发出了惨痛的尖叫,而少年则将他手中的凶器丢到了地上,完全没有要做下一步抵抗的打算。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从地上传来,被他丢到地上的竟然是刚刚那枚讨来的胸针,上面还沾着鲜血。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将那枚胸针的针口扣直了,握在手上仿佛一根突出来的利器,锋利无比。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他只有一瞬间的机会,哪怕胸针的针口竖起了,至多也不过只有一只拇指的长度,要在这么短的距离、这么快的速度下精准划过齐米西斯的身体,这对于一个小男孩来说简直就是不可能。
自从他的姐姐遇害、审判庭的人找上门之后,少年就清楚地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所以他一直都在做准备,就为了这一天的到来。
每一个白天,每一个夜晚,他都在训练这个动作,就这一个动作,他重复了数百次、数千次,他用比自己高的树和墙壁来做假想敌,无数次挥动就为了在上面留下一道精准无误的深度划痕。
他其实原本并没有穷到这个程度,但为了训练,他放弃了自己维生的活,甚至到最后连衣服和鞋子都要拿来变卖换取口粮,所以才会以这副面貌出现在这里。
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时间等,审判庭展开调查到卷宗成立至多不过一个月,随后就会召开宣判,那是他唯一一次能见到这个凶手的机会,因为他们之间的地位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一旦错过,他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个被冠以千之姓的贵族。
所以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这是他唯一能为自己的血亲复仇的机会。
所有人都愣住了,没人相信一个少年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四个角落里的处刑官也面面相觑,没人打算上前。
这个时候动手已经没有意义了,他们在此的目的原本应该是警戒现场,但现在齐米西斯已死,这件事就变成了另一桩独立的蓄意弑杀案件。
除非他有所反抗,否则罪人都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被草率击毙,应该由审判庭另行立案决议。
贵妇抱着自己倒在血泊中的儿子,不停地抽泣说不出话来。
而判官神父则满脸震惊,久久未能从这个变故中缓过来,一名千家族的成员死在了他的宣判现场里,这件事光是想想都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少年未发一语,也完全没有要逃走或是抵抗的意思,只是静静等待着接下来的结果。
他只是个平民区的男孩,没能力和强大的母神正教抗衡,所以压根就没想过这之后的事情。
只要血亲之仇已报,接下来会有什么结果,他根本就不在乎。
看到判官神父久久未有举动,一旁的高级教士举着手中的卷宗,走到了这个少年面前。
“你应该很清楚,杀掉这个人会带来什么后果吧?你弑杀的是千家族的成员,神的仆人,是这个帝国里至高无上的贵族,你将会接受比死痛苦十倍的惩罚。”
“我明白了,我承认我的所有罪。”少年并未抬头,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的尸体,平静地说道。
“即使如此,你也不后悔么?在伟大的母神面前弑杀祂的仆人,你难道不惧怕天罚么?”高级教士冷声问道。
“我知道神确实存在,但祂太高了,我看不到祂,祂也看不到我。”少年一字一句地说道。
所有人都对他的回答感到惊讶,这分明是对母神赤裸裸的亵渎,但却无人能反驳他。
“你早就预谋好了这一切,你知道签了字就要对恢复无罪之躯的贵族行礼,所以你讨要了胸针,就为了刚刚那一瞬间的复仇。”
高级教士的语气现在听起来倒像是个正在调查案件的审判庭人员,但他是负责宣判的教士,本不应该问这些问题。
“对。”少年点点头。
“我还有一个问题,如果夫人今晚没有穿戴胸针呢?你的所有预谋不就落空了么?”
高级教士的这个提问既突兀又奇怪,让众人都听得一头雾水,然而更让他们惊讶的是少年的回答。
他没有说话,而是从自己那个破烂的袖口里抽出了一根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发现的尖头竹签。
那根竹签明显是用人手在石头上磨利的,恰好也是大约一只拇指的长度。
他真的想好了一切,如果没有那枚胸针,这支竹签就会是他行刑的工具,只不过当他看到了更锋利的胸针之后,才临时改变主意转而索要了那枚工具罢了。
胸针是从宫廷里精心打造的饰品,机器研磨的针头比起竹签要锋利得多,而他平时那数千次训练则用的都是竹签,如果最后用的是竹签,他的准头将会更加精准。
不论是哪一种情况,这个齐米西斯都必死无疑。
“够了!我们的职责不应该是询问,将这个该死的犯人押送下去!”判官神父再也听不下去了,大声冲着高级教士说道。
但高级教士并未听从上级的命令,而是打开了手中的卷宗,看了一眼这个少年的签字署名。
“但是神父啊,我们的宣判还没结束呢。”
他记住了这个少年的名字,随后将手中的卷宗扔到了地上,双手抓住兜帽掀开了自己的面容。
“旧日在上,那么接下来,你是否要行使伟大的旧日之子赐予你的免罪特权?”
少年听到了异常亢奋的声音,他抬头一看,眼前这个教士正脱下自己的兜帽和教袍,露出了那一头苍白的头发和鲜红的眼睛,苍蓝的火焰正燃烧在他的手臂上,变作一头审判的兽。
写上头了,不忍心给你们断章,直接写到5k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