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热与冰冷,在此时汇作一团。炙热来自于火焰的迸发,冰冷来自于肉身的内部。
死亡的滋味,巴利斯坦挪动着手指,这会让躯壳变得迟钝,他很少陷入这种境地,曾经的各种体验涌上心头。
城门里的镶铁蜷曲成一块揉纸,轻触即瘪,野火几乎不需要可燃的介质。
地面上像是有沙子摩挲着自己的面部,略微睁眼方才知道是灰屑,它们甚至还在空气中飘飞,仿若月光下的流萤。
巴利斯坦脑袋有些恍惚,他的身旁全是塌陷的房屋和燃烧着的残躯。
“史坦尼斯国王万岁!”前方有千军万马。
他仔细听,周围的声音很嘈杂,垂死挣扎,奋力抵抗,仓皇逃窜的他统统都能听出来。
巴利斯坦·赛尔弥用力站起,蒙灰的白袍残缺不全。
好在手中长剑还很挺拔,他将剑尖撑向地面。
抬首再望去,视野陌生般的空旷。
或高或矮错落的屋宇不见,只留一地灰烬。
高大坚固的城墙不见,风暴地形形色色的旗帜在半空飘舞。
野火仿佛经过计算,并没有想象里继续燃烧,直至目之所见消失殆尽。
风暴地的骑士和士兵显然在看见巴利斯坦时愣了两下,一时间竟形成了诡异的对峙。
“是‘无畏的’巴利斯坦爵士!”
巴利斯坦嘴角微微上扬,这是对自己的嘲笑。模糊的视线里,拜拉席恩家族的宝冠雄鹿旗在飘飞的灰尘里若隐若现,当初在三叉戟河边,自己也是这样面对这面旗帜,为坦格利安的国王而战。
疯王?不知为何,他联想到了红堡里的乔佛里,这真是为荣誉而战吗?
长剑立于地面,巴利斯坦没有多少时间去想这个问题,若君临城墙倒塌,自己便是城墙。
“谁先来?”白骑士目视前方,看向敌人。
身后的金袍子陆续握紧长剑和短矛,巴利斯坦·赛尔弥给予了他们极大的勇气。
“乔佛里国王万岁!”金袍子大喊。
风暴地骑士压抑住内心的敬畏,提着长剑向巴利斯坦扑去。
巴利斯坦晃开了骑士的长剑,任由他的重心朝后倒去,紧接着他扬起钢剑迎了上去。
“我,棕丘家族的骑士,风怒角的守卫!”
年轻骑士高喊着,长剑格挡开巴利斯坦的第一次攻击,第二次,第三次,接连不断,又是第四次
他是老人,早已年迈,迟早会力竭。
但巴利斯坦愈发迅猛的刀光剑影让他的愿望落了空,率先气喘吁吁的反而是他。
“该死!”他心中暗叫。
巴利斯坦的长剑稳稳咬住自己的下腋,一抹血迹流出。
紧接着又是一抹剑光,年轻骑士捂住脖颈,睁着眼睛躺倒在地。
巴利斯坦没有顾及上看他的表情便又投入到另一场战斗中去。
“杀!~”
城墙巨大的缺口,都城守备队与史坦尼斯的军队混战在了一起,空气中只剩下厮杀声和令人醒神作呕的血腥味。
绿色的光芒像是道芒刺,从两眼的锥形骨窝戳入,直达脊背。
提利昂直直愣在原地,心脏咚咚得跳。
“发生了什么?”乔佛里的声音带颤,张大着嘴,眼眸里泛着恐惧。
国王上前一步,用手揪住提利昂脖颈处的皮甲,“告诉我,舅舅,那里发生了什么!”
提利昂没有去看焦躁的国王,而是将他的手一把推开,莫名的勇气涌上心头,他用侏儒的手指戳着护卫国王的马林·特兰,“我命令你,好好守护国王。”
马林·特兰咽下口水,他还沉浸在刚刚绿火带来的恐惧中,他轻微点头,似乎被提利昂的语气吓到,“谨遵您命,大人。”
“我要我的狗!”乔佛里抗议。
他的小恶魔舅舅忽视了这一抗议,“猎狗,城门需要你。”提利昂转身看向站在国王身边,呆望远处绿火的桑铎·克里冈。
“绝不。”猎狗呼吸粗浊
“什么?”提利昂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向猎狗,“你是国王的骑士,去城门阻止史坦尼斯的军队入城是你的荣誉和义务。”
“去他妈的荣誉!”猎狗嚷骂道。
乔佛里皱起眉头,他看向猎狗,又朝向舅舅。
“一个国王该明白哪里更需要他的骑士,而你,乔佛里国王,劳勃一定会下这个命令。”提利昂立即开口。
乔佛里扭头看向猎狗,“我命令你,国王命令你,猎狗,去守城门。”
桑铎·克里冈看向城门,紧抿嘴唇,犹豫片刻,“我的士兵,跟我来!”
红堡里的金袍子少了一半,跟随着猎狗奔向旧城门。
同样的绿火,在戴佛斯的眼里犹如诸神的恩赐。
“旧城门的方向,我们的人攻破了旧城门!”马索斯激动地窜出头,冒着箭雨和火星高声呐喊。
“给我下来!”戴佛斯一把将儿子拽了回来,“红堡的流矢箭雨可听不懂你的激情宣言!”
君临城的守军也并非不知变通的傻瓜,他们看清楚龙石岛舰队的旗语命令并非出自最大的怒火号,而是它旁边不起眼的黑贝丝号,无数的箭矢和火罐投掷到黑贝丝号的甲板。
密麻的窟窿分布在甲板上,戴佛斯喘着粗气,他扭头看向逐渐沉入海底的怒火号,清楚它的使命基本完成。
“马索斯!打出旗语,收拢舰船和落水的士兵,一股作气,登陆!”
黑贝丝号的十数名旗兵的尸首已然不知道掉在黑水河的哪一处,只能由他人代劳。
马索斯没有废话,箭步窜了出去,黑贝丝号的旗杆稳稳落在自己的手中。
他挥舞着旗杆,船上仅存的桨官立刻会意。
“咚隆隆!咚隆隆!咚隆隆!”鼓声立刻变动。
运输船从间隔的舰船中间向岸边靠拢,在黑贝丝号、怒火号等战舰上等候已久的士兵撑起小舟,抡着划桨朝对岸奔去。
“我需要一个解释!”
乔佛里蹲在隐蔽的城垛后,红堡外无数的船舶靠岸,“史坦尼斯国王万岁!”的声音响彻整条黑水河。
披着鳞甲锁甲的风暴地士兵从甲板上鱼贯而出,践踏黑水河岸的浅沙污泥,攻城锤这样可怕的东西也被他们拖在身后。
马林·特兰紧抿着嘴,额前已经积起了汗渍。
“马林爵士,我要伱立刻出城迎敌!”乔佛里慌张地用食指戳着马林·特兰漂亮的银色胸甲,“把这群该死的叛军全都推到黑水河里喂鱼!”
“波隆爵士已经带人前去,我的职责是保护您,我的国王。”马林·特兰急促地回应。
“轰隆!”
还没等乔佛里反应过来,沥青罐四溅的火花已经迫近他所在的那片城墙,求生的欲望迫使他忽地向后一仰,整个人顺着后面的石阶滚落下去。
“该死!我要杀了史坦尼斯!我要亲眼看着他的头挂在君临城上!我要杀了所有的叛徒!~”乔佛里的胳膊渗出了血迹,把葡萄红色的衣袖染得更深。
“国王陛下,”马林·特兰将乔佛里扶起,“我们需要更安全的地方.”
“国王只需要待在骑士的身后就足够安全,”提利昂的脸蛋上抹着层灰,他看了看身后还在高喊“乔佛里国王万岁”用箭弩迎敌的士兵,“这群士兵在为了你的荣誉而战,乔佛里。”
犹豫之色盖不过乔佛里内心的慌张,他的目光躲闪,不时移向他的御林铁卫。
另一个御林铁卫曼登·穆尔爵士轻微挑了挑眉,浅灰色的眼珠动了动,他看向国王,“太后和女眷待的地方足够安全。”
最后镇守在国王身边,被波隆挑选出的金袍子里的好手纷纷朝国王那里注目。
提利昂皱起了眉,马林·特兰让开了路,曼登·穆尔平静地注视前方。
乔佛里低下头,“曼登爵士,代替国王留此镇守,马林爵士,随我去安抚受惊的母亲。”
“是!”马林略微吁气,他跟在乔佛里的身后,没再回头。
沥青罐燃烧的噼啪,投石车挪动的咯吱,马匹的嘶鸣,刀剑相碰的铿锵,房屋倒塌的轰隆,杂糅在一块,透过红堡圣堂的七星玻璃顶面传了下来。
“我们死定了!”洛丽丝小姐尖叫道。
战号的低鸣像是在印证她的话,它在无数惨死的哀嚎声里像是死亡的伴奏。
珊莎拉起兜帽,舌头舔舐嘴唇,淑女吃食街边生肉的腥味似乎还在嘴边,但令自己惊讶的是,她并不感到恶心。
“我们应该待在梅葛塔,那是座城中之城。”珊莎对照顾自己女儿的伯爵夫人说。
“我们要唱圣歌!”洛丽丝小姐再次尖叫,呆滞的棕眼里含着泪花。
伯爵夫人无奈地点点头,她向珊莎露出歉意的微笑。
女眷在歌声中获取力量,珊莎心想,她环绕看向整座圣堂,精心雕刻的七芒星标志印在流露七彩色光的琉璃窗上,战士抱着长剑,天父威严地扫视众生,唯有圣母依旧悲悯地望着大家。
“温柔的圣母,慈悲的源泉,”女仆率先唱起来。
“保佑您的儿子穿越鏖战,”珊莎加入了合唱,在临冬城母亲教自己许多次。
“止住流矢,抵抗刀剑,”
“让他们看见美好的明天,”洛丽丝很明显哭出声来,她的姐姐微微拍着她的后背。
“温柔的圣母,妇人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