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那一日倚梅圆的嬷嬷来富察贵人宫中闲话,瞥见余莺儿跪在地上当香案,便很有些看不上,道:“原来这丫头来了小主宫里当差了。”
嬷嬷和嫔妃们之间闲话最多,一来二去,富察贵人便知道了安玲容曾对余莺儿青眼有加。
富察贵人心胸狭窄,如何还会有好脸色给她。
原本只是差事苦,吃穿倒也还好,渐渐地连延禧宫的小宫女都敢对她随意打骂。
就连吃饭也只是剩饭剩菜,连想去见一见宝绢诉苦,也不得半分空闲。
不过是拿着一条命,在延禧宫中一日一日煎熬罢了。
自余莺儿进了翊坤宫,便再无人提起她的去处。
安玲容知道,但也没有让宝绢和宝萍过于出手帮助。
因为这位主子在前不久之前,又放弃跟她吃香喝辣,偏偏想着去房照顾朵,妄图得了皇上的青睐。
这样的人,安玲容自然不见得会去救。
除非,除非她能成为计划中的一环,帮助安玲容彻底抹除富察贵人。
这一日恰好小夏子当差,跟着太监们去浣衣局取坤宁宫侍卫们的衣裳。
才遥遥瞥见了余莺儿一眼,想要追上去询问这位老相识。
偏偏浣衣局里都是各宫来领取或浣洗衣裳的宫女,哪里能容许他走近。
好不容易辗转打听了,才知道她如今在延禧宫当差。
这一得空,小夏子便趁着送坤宁宫萨满法师出宫的机会,转到了延禧宫门外,果然就见到了余莺儿。
宫禁森严,延禧宫外的守卫又格外多,他哪里能走到近前去。
可是不必走近,他也能看到余莺儿消瘦憔悴的面庞和满是伤痕的双手。
余莺儿跟着几个宫女行走,见了小夏子,也不敢哭出声,更不敢多看一眼,只是默默流泪。
她撩起衣裳伸出手臂,露出全是挨了打受了伤的胳膊。
正巧前头的宫女回头呼喝几声,伸手便在她肩膀上拧了一把。
余莺儿吓得低眉顺眼,赶紧走了。
小夏子眼见余莺儿受苦,如何受得了这个。
思来想去,趁着十五之日皇后带着嫔妃们入坤宁宫敬香的时机,一咬牙便告诉了眉庄身边的采月。
眉庄听得消息时正哄着公主,不觉皱眉道:“你说延禧宫的人叫她什么?”
采月道:“小夏子说,都叫她晚儿。”
“晚儿?”
眉庄面上浮起一层冷笑,“好端端的怎么就去延禧宫,还要受她们这般凌辱,那便是冲着嬛儿来了。既然是冲着我们汉军旗来的,想要袖手旁观也不能。
你且让小夏子安心等一等,富察贵人既然喜欢折磨晚儿,必定不会教她受太重的伤或是死了。
等我找一个机会,看看能不能救她一救。”
所谓的机会,很快便等到了。
那一日正是宫中吉日,宫中多以兰草汤沐浴,悬挂艾叶与菖蒲,吃粽子、白肉和咸鸭蛋,饮雄黄酒,佩戴五色丝线做成的五毒香囊,以求吉祥平安。
到了午后,嫔妃们便聚在皇后宫中,接受皇后亲手制作的五毒香囊。
皇后看着素心把香囊一个个交到嫔妃手中,含笑道:“这香囊里放有雄黄、艾叶和各色香药,能驱蚊虫、避邪气。
你们自己一人一个,给孩子们也佩戴上,也算是本宫的一点心意。”
老好人,谁都不得罪的齐妃忙起身,一脸假笑道:“每年端午皇后娘娘都亲手制作香囊赠予宫中嫔妃,臣妾们感念皇后娘娘恩德。”
皇后笑道:“齐妃客气。本宫对你们的心意一年也便端午一次,你们若喜欢,好好收着就是。”
说罢便吩咐宫人上了五毒饼来。
所谓的“五毒饼”,即以五种毒虫纹为饰的饼。
其实就是在玫瑰饼上做上刻有蛤蟆、蝎子、蜘蛛、蜈蚣、蛇“五毒”形象的印子,盖在酥皮儿上罢了,也是吃个有趣。
富察贵人见众人都在,便有心要让复宠的甄嬛没脸,扬声唤道:“晚儿!”
余莺儿怯怯上前,规规矩矩地守在富察贵人身后,接过宫人们递来的五毒饼,利索地跪下膝行到富察贵人跟前,高高举过盘子道:“恭请小主用五毒饼。”
欣嫔奇道:“这是什么规矩?咱们却不知道。”
富察贵人含笑道:“欣嫔有所不知,这叫人肉跪盘。
晚儿这丫头笨笨的,可有一样好处,什么都能受着。
本宫要闻香的时候,她就是捧着香炉的香案;本宫要看书时,她便是举着蜡烛的烛台。
还有形形色色的好处,下回一一给各位姐妹们瞧个新鲜。”
眉庄冷着脸道:“我朝没这个规矩,富察贵人咱们这儿,可不这样折腾人的。”
富察贵人不以为意,取了一块五毒饼吃了。
“你瞧她捧得多稳当,奴才生来就是伺候人的,怎么伺候不是伺候呢。”
她觑着帮腔的眉庄,直言道,“惠妃娘娘,你说是不是?”
眉庄的笑容宁和得恍若一面明镜澹澹,却是淳嫔道:“我记得这丫头从前在永寿宫宫里伺候过安妃娘娘的,如今怎么干起这个活儿来?
宫里的宫女们好歹都是八旗出身,皇上一向最宽厚待下的,若是知道了,可不大好。”
富察贵人扬了扬嘴角算是微笑,望着毫无反应的安玲容,开口道:“淳嫔也真是小心太过了,宫女们伺候主子又怎么了,也值得说嘴?且晚儿又不在皇上跟前伺候,有什么要紧。”
她盯着余莺儿道:“晚儿,本宫可没逼迫你,都是你自愿的吧。”
余莺儿哪里敢说个“不是”,忙道:“晚儿是奴婢,生来就是伺候主子的。”
富察贵人指着她嗤笑道:“晚儿啊晚儿,你这张樱桃小口,答起话来倒利落啊。
倒和咱们曾经爱戴的菀嫔平日里说话一个样子,细看起来,和惠妃娘娘也有几分相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