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觑眼瞧着皇上,小心道:“菀嫔一向谨慎,必不会故意如此,怕是有什么缘故吧?”
她向甄嬛道,“你自己说。”
甄嬛平静摇头,道:“臣妾在来皇后宫中时发现礼服破损,不得已才暂时借用此衣,并不晓得衣裳的来由。”
唇角漫上一缕凄惶的笑意,胸中气息难平。
“若非如此…”
甄嬛盯着皇上,却是说不下去了,只向皇后道:“原本是臣妾的错,臣妾愿意领罚。”
在甄嬛心里,何尝愿意在他眼中成为别人。
罢了,罢了。
皇上看甄嬛的神色复杂而遥远。
甄嬛别过头,强忍着眼中泪水。
这样生冷的寂静。
片刻,皇后迟疑着道:“菀嫔她…”
皇上面无表情道:“菀嫔?虽然行过册封礼,却没听你训导,算不得礼成。”
甄嬛心中已然冰凉,如此却也一震。
不觉苦笑,罢了,甄嬛在他心里原当不得菀嫔,他所一念牵挂的人,并不是甄嬛呵!
他看着甄嬛,仿佛是远远居高临下一般,道:“碎玉轩沾着安妃的光,重新修整好了,你就好好去待着思过吧。”
甄嬛的失宠,就是在这样一夜之间。
所有的一切,都全盘颠覆了。
甄嬛的泪,在回到宫中那一夜流了个畅快。
春寒依然料峭的夜里,被褥皆被甄嬛的泪染作了潮湿的冰凉。
月光沉默自窗格间筛下,是一汪苍白的死水。
甄嬛这样醒着,自无尽的黑暗凝望到东方露出微白,毫无倦意。
心,从剧烈的痛与滚热,随着炭盆里彻夜燃尽的银炭蓄成了一滩冷寂的死灰。
那样深刻的耻辱和哀痛,把一颗本就不完整的心生生碎成了丝缕。
甄嬛醒悟一切不过是个圈套,自那件毁损的礼服起。
而醒悟之中,是更深切的悲辱。
皇上的一切情意与荣宠,不过因为她是个相似的影子啊!
莞莞!
他心中的甄嬛,不过是纯元皇后的代替而已。
长久的睁眼和哭泣之后,眼睛干涸得刺痛。
良久的寂静之后,终于有人推门而入,是安玲容身边的槿汐。
她轻声道:“菀小主。”
甄嬛只是怔怔坐着。
碎玉轩中的人皆随着甄嬛被禁闭了起来,各宫的惊惶不安,亦不敢来打扰甄嬛。
槿汐行了一礼,缓缓道:“菀小主千万保重自身,别伤心坏了身子。”
甄嬛已无泪,殿中阴暗,她的神情在逆光中显得焦灼。
甄嬛抬头,第一次持久而玩味地看着槿汐,喉咙有沙哑的疼痛。
甄嬛忽而冷笑起来,道:“槿汐,你是安妃宫中的人,也是后宫中的老人,虽然当时我们不曾见过,但我也知道你从一开始,选择人的是我,不是吗?”
“如今,你能当着我的面,说出选择我的理由吗?”
槿汐咬一咬唇,平静站在甄嬛身边,只是沉默以对。
甄嬛的唇角缓缓展开,这样悲寂而怨愤的心境,笑容必也是可怖的。
“是因为我像去了的纯元皇后是不是?”
槿汐缓缓点头,又摇头,道:“小主与纯元皇后并不十分相像。”
甄嬛质疑地轻笑,全然不信,道:“是么?”
“直到如今我才明白。”
槿汐轻轻道:“三分的相似,五分的性情,足以让皇上情动了。”
甄嬛怆然微笑,自嘲道:“三分容貌?五分性情?”
槿汐恭谨站着,恳切道:“奴婢并无福气得以侍奉先皇后,只是因缘际会曾得过先皇后一次垂怜。”
槿汐平静看着甄嬛,眸中清亮如水。
“小主穿上先皇后的衣衫才有真切的几分肖像,先皇后心地太过纯良,而娘娘虽然心软,却也有决断。”
甄嬛望着她,难以按捺下心中的好奇和不甘。
“纯元皇后,那是怎样一个人?”
槿汐微微一笑,眼圈却红了。
“纯元皇后是不该活在世间的,世上没有比她更良善更好的人了。”
她见甄嬛诧异,只道:“先皇后娘娘宛若谪仙,世间的风尘只会玷污了她。”
甄嬛惊异难言,幼时听人说起纯元皇后,只晓得她美好柔婉而有妇德,擅作惊鸿舞,甚得皇上爱重,宫中无一不服。
而在宫中,甄嬛对她也不过一知半解。
这样的才情,是甄嬛望尘莫及的。
甄嬛低婉了心性,道:“她,想必是很好很好的吧。”
槿汐想起安玲容的吩咐,轻轻道:“若贵人是带刺蔷薇,纯元皇后则是水中百合,只可惜了宫中尘土泥泞,百合是开不好的。”
槿汐说得坦诚直白,甄嬛颇为触动。
甄嬛侧首看她,凄然道:“带刺蔷薇?即便是带刺,怎敌得了这恁多的明枪暗箭。圈套之中百口莫辩,如今的我已然失宠,这次不比往日,恐怕难以翻身。”
“还望你回去后,告知玲容妹妹多多关照眉姐姐,免得眉姐姐也惨遭毒手。”
槿汐道:“奴婢一定把话带到。”
甄嬛没有接下去,只是冷笑不已:“皇后费好大的心思!”
槿汐睫毛一挑,沉吟片刻,道:“贵人何以见得?”
“若非她有意,谁能动得纯元皇后的旧物,又何来如此凑巧?”
心下颤颤,皇后的手段甄嬛并非是不晓得的,合作得默契而恰如其分。
她并非是一味的端淑啊!
甄嬛冷笑之余又有些心悸,她何曾想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狡兔死,走狗烹啊!
可不是如此么?
槿汐垂首,心中暗叹自家娘娘手段之高,成功把导火线放在了皇后娘娘的身上。
这样想着,槿汐微微咬唇。
“贵人并无对皇后有不臣之心,只是贵人步步高升,又得圣宠,皇后想必忌惮。”
甄嬛起身,茫然四顾,道:“我既失君心,又不得皇后之意,所犯之事又涉及先皇后,是帝后和太后的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