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宫,真的是空置了太久太久……
宫女端了药进来,见她醒了,喜得热泪盈眶:“小主终于醒了。”
音贵人微张着干裂的唇:“这几日辛苦你了,有谁来看过我么?”
宫女稍稍为难,还是说:“只有欣嫔带着宫女送了点东西来,还在您床头坐了会儿。”
音贵人微微一笑:“这宫里,也只有欣嫔有心了,只不过,她也是个可怜见儿的罢了。”
她想一想,挣扎着坐起身来,抚了抚睡得凌乱的鬓发。
“你去准备些回礼,我要亲自去向欣嫔致谢,再让小进来替我梳妆,我病了这几天,一定很难看。”
宫女高兴地哎了一声答应,出了门。
在安玲容的指点下,看开了的音贵人,也就是夏冬春开始拽着欣嫔的路子,拉近了彼此的关系。
欣嫔本就是直性子,跟夏冬春聊着聊着,关系倒也好了不少。
她挽着欣嫔的手,不计前嫌在阿哥所一起看着三阿哥的时候,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连欣嫔亦赞:“换了颜色衣裳,好好地打扮起来,也真是个美人儿呢,看着也精神了许多。”
音贵人笑道:“是啊,老是恹恹的,从春到夏,如今入秋了,真觉得半点精神气儿也没有了。”
音贵人便问:“三阿哥还是老样子么?”
欣嫔苦笑道:“可不是?反反复复的,齐妃娘娘的眼泪都快哭出一大缸了。”
欣嫔与音贵人立在窗下,看着三阿哥房中的太医进进出出,忙作一团。
几个宫女站在廊下翻晒着三阿哥的福寿枕被。
欣嫔摇头道:“只是可怜了这好好的一个人,病着这么受罪,听说三阿哥的风寒转成了肺热,好几次一个不当心就差点缓不过气来了。
音贵人没有接话,而是默默看着里头的人忙忙碌碌,不知在想些什么。
与此同时,永寿宫。
从宝萍口中得到了重要信息的安玲容,眉心一动,拨弄着手中轻如柳絮的芦苇。
“皇上很着紧这件事么?”
宝萍道:“当然了,听说皇上每隔两日便要去绣房亲自看一看,督促进度。”
安玲容的笑意慢慢浮起在唇角,似一朵乍然怒放的蔷薇,在暗夜里闪出明艳的丽色。
这一日皇上往内务府去查看给太后的寿辰贺礼,端的是一一精美。
皇上倒也满意,赞许道:“梁多瑞,你做事还算用心。”
内务府总管太监梁多瑞亲自陪在一旁,点头哈腰道:“送给太后的万寿如意被已经缝制好大半了,只是上头那凤凰的羽毛怎么配色都不亮,绣娘们都在犯难呢。”
皇上随口道:“若要艳丽鲜亮,或者多配点颜色,或者捻了金丝,有什么难的?”
梁多瑞一脸犯难:“都绣了给太后看了,太后说俗气,又斥了回来。”
皇上叱道:“糊涂!这点分内的小事都办不好,难怪太后生气,给朕去瞧瞧,什么凤凰羽毛便这样难了。”
正说着,一行人已经转到了绣房长窗下。
梁多瑞正要通报,皇上隔着疏朗镂空的长窗,见得绣娘们都围着一个女子,不觉有些好奇,挥了挥手示意不许出声,便站在窗外看着。
那女子柔声道:“太后看惯了繁似锦,加之这被子是盖在身上之物,太过华丽了夜里看起来刺眼,她自然是不喜欢的,更觉俗气。”
有绣娘问道:“那您说怎么办呢?”
那女子的声音清婉如珠落:“颜色更不必太艳,只需用深紫色的蚕丝线八股绞了一股薄银线进去捻成为一股,这样色调柔和又不暗淡,在日光下不夺目,烛火下又微微有温柔光泽。
“这样一来,颜色也稳重大方,这样,想来太后也不会有异议了。”
不过片刻,那女子便道:“我已经绣了一羽,你们看看,这样可以么?”
她话音未落,皇上已经款步进来,笑道:“那么朕也可以看看?”
众人听得皇上的声音,不觉吓了一跳,忙请安道:“皇上万福金安。”
皇上笑道:“哪里来了这样心思灵敏的绣娘,朕也要看一看,她到底绣了什么新样子,大家都听她的?”
众人忙让了起身,那女子站在人群中间。
因着众人都穿着深紫色的宫女服饰,她一身浅浅的月白色的湖绉夹衣,只以宝蓝夹银线纳绣疏疏几朵盛放时的昙。
一时在众人之间显得格外清新夺目,恰如暗簇簇的瓣别无所奇,那蕊倒是格外可人了。
皇上细瞧之下,那女子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云鬓堆纵,犹若轻烟密雾,都用飞金巧珍珠带着银镶翠梅钿儿。
只在眉心垂落一点紫水晶穗串儿,如袅袅凌波上一枝芙蓉清曼,似乎是不经意打扮了,却处处有用心处。
皇上心下的赞赏更多了一分:“朕听着你的声音很耳熟……”
那女子仰起脸来,粉面微晕,含羞带怯:“臣妾卖弄,让皇上见笑了。”
皇上不禁莞尔:“安妃,是你。”
他看着她刚绣完的一尾凤凰羽,果然配色沉稳而不失温沉华美。
“朕看了你绣的凤凰羽,不仅太后不会有异议,朕已经要击节赞叹了,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安玲容温柔的笑意如芙蕖新开。
“臣妾想起太后时常握在手中的紫檀嵌碧玺佛珠,所以配了这个颜,若不是太后最喜欢的,想必不会经常带在身边。”
“人人都看见,你却最有心。”
皇上眼中的温柔与赞许交织愈密,靠近些道,“从前怎么不知你有这样的心思?”
安玲容妩然一笑:“心思藏在心里,轻易看不见。”
“那朕今日可巧,居然都见到了。”
皇上目光微微下移,笑道,“怎么身上绣着昙?”
安玲容盈盈道:“因是稍纵即逝的,开完便谢,想留它长久些,便绣在了身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