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一切烈火浇油,亦只为一句子姑待之。
安玲容含笑低首,“溃疡烂到了一定的程度,才好动刀除去,由着它发作好了,烂得越深,挖得越干净。”
见眉庄微微沉思,于是顾左右而言他。
“可曾听闻音常在近来仿佛对皇上很冷淡的样子,也不知道她肚子里揣的什么心思。”
眉庄淡漠一笑,深宫锻炼人的性子,更能让人变得陌生。
她缓缓道:“皇上对她不过是招之即来,挥之则去而已,或许音常在想开了也说不准。”
安玲容慢慢沉静下笑容,只说了一句:“没有皇上的恩宠,音常在如何在这宫中立足,难不成就凭她那包衣的父亲?越无宠幸,越容易被人轻贱。”
眉庄乍一听安玲容语出惊人,妙目微睁。
她的眼里充满了疑惑,不可置信道:“妹妹很希望音常在得宠?这可不像是你。”
安玲容笑了笑,望着窗外,并未作答。
秋末的天气风有些冷,连香也是过分的没有味道,必须靠近才能嗅到若有若无的冷香。
一株雪白的荼蘼枝斜逸在窗纱上,开到有些衰败,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望着窗外,安玲容不由得感叹,秋天就这样要过去了。
眉庄也没有再继续追问,此刻屋中有些静,只闻得黄鹂脚上的金链子轻微的响。
眉庄盏中碧绿的茶汤似水汪汪的一汪上好碧玉琉璃,盈盈生翠。
安玲容心下感叹万千,岁月不饶人,眉姐姐耐得住性子,没有追问她了。
片刻,她才道:“音常在的腿之所以能恢复正常,是我了大价钱找太医院的人偷偷医治,就连她复宠的谋划都有我在其中参合。”
安玲容静一静,“她必须争宠,只有这样,日后她才能有机会活到老去,并且,她必须怀有皇上的子嗣,这是她欠我的东西。”
眉庄摇头:“玲容,莫非你是想做她肚子里孩子的养母?这种事情,万万做不得。”
安玲容笑着道:“当然不是,孩子,依靠的是血缘,也是陪伴,但后宫里有的是想当别人养母的嫔妃,就连皇后……”
眉庄叹气,但没有制止安玲容的决定,她道:“人算不如天算,走一步,看一步。”
说了半天的话,眉庄见外头天色变暗,主动提出要回去。
于是,安玲容送了眉庄至永寿宫门外,秋光晴好,赤色宫墙长影横垣。
四处的芍药、杜鹃开的如锦如霞,织锦一般光辉锦簇。
眉庄穿着胭脂色刻丝桃叶的厚锦衣走在繁丽的景色中,秋风从四面扑来。
安玲容无端觉得她的背影凭添了几分贵气,在渐冷的秋光中让人感到不可轻易招惹。
相安无事,又过了几日,富察贵人因祸得福,凭肚子里的胎儿有些虚弱的缘故。
三番四次学做华妃找人拦截了皇上,不让皇上陪嫔位,甚至嫔位以下的后宫嫔妃。
又这样三番五次,皇上再好心性儿终于也生了不耐烦。
后宫人多口杂,富察贵人连着几次从各宫中把小坐的皇上请走。
宫人妃嫔见她张狂如斯,背后诋毁也越发多,连皇后也不免开口:“富察贵人就算身子不适,也不该如此不识大体,也该顾着皇上要早起早朝,不能夜深还这么赶来赶去。”
皇后想了想道:“找个人去教教她道理吧,华妃和安妃要协理六宫事宜自然是不得空了,齐妃又要照顾三阿哥,这样吧,敬妃你性子温和,就你去慢慢说给她听吧。”
说着,又嘱咐敬妃:“她是有身子的人,经不得重话,本宫知道你是个软和的人,就好好跟她说罢,就说是本宫的意思。”
敬妃本不愿意,然而皇后开了口,自然不能推托,只好应允了。
于是,被富察贵人闹烦了的众人也就散去。
皇上对富察贵人生了嫌隙,无事自然不愿意往她宫里去。
这日夜里便在安玲容的永寿宫里睡下。
睡至半夜,忽然有人来敲殿门,起先不过是轻轻几下,逐渐急促。
安玲容睡眠浅,她疑惑道:“什么事?”
眼下已经是深夜,总不能富察贵人胆子大到从妃位宫中抢走皇上吧?
槿汐进来,蹙眉低声道:“是富察小主宫里的人来禀报,说小主入夜后就一直腹痛难忍,急着请皇上去瞧一瞧。”
安玲容觉得有些无语,不过下一秒,她忽然觉着不对。
今日下午皇后才命敬妃去教导她,就算富察贵人再蠢,也不至于今晚又明知故犯,难道……
于是,安玲容推醒皇上,细细说了。
疲惫的皇上被人从梦中被人吵醒,十分不耐。
翻了个身冲着来殿外来禀报的内监怒道:“怎么回回朕歇下了她就不舒服,命太医好生照看着就是!”
那内监在门外为难,答应着“是……”
然而安静不过一晌,急促凌乱的脚步已经在殿外响起。
拍门声后传来的不是内监特殊的尖嗓,却是一个女子慌乱的声音。
这下连皇上也惊醒了。
来人是富察宫里的主位陪嫁丫鬟,她搅着夜凉的风扑进来。
脸色因为害怕而苍白,带来消息更是令人惊惶。
她带着哭腔道:“小主小产了!”
皇上近乎怔住,不能置信般回头看安玲容一眼,又看着富察贵人陪嫁丫鬟,呆了片刻,几乎是喊了起来:“好好的怎么会小产?不是命太医看顾着吗?”
陪嫁丫鬟被皇上的神态吓住,愣愣地不敢再哭,道:“奴婢也不晓得,小主白天还好好的,到了入夜就开始腹痛,现在出血不止,人也昏过去了。”
皇上胸口微有起伏,众人不敢多言。
安玲容忙亲自服侍他穿上衣裳,轻声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皇上赶紧过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