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权用食指擦拭唇角的血液,抬头看向姜问钰,舌尖轻舔牙齿,勾唇笑道:“你对谈殊动心了。”霖州那日,姜问钰说打算喜欢谈殊是骗他的,也许有真心,但顶多三分。
而此刻,她的喜欢却至少有七分。
姜问钰手腕飞扬,极其凶恶的猎鞭抽打在东方权身上。
东方权捂住胸口,再也憋不住,咳出一口鲜血。
“我最讨厌别人动我的东西。”
姜问钰眼如点漆,神色沉静,气息却锋利冰冷,压迫感十足。
“违者,死。”
东方权额角狠狠一抽,绷紧下颌,难以置信地望着少女,心跳加速,冷汗不断溢出。
皮肉绽开的声音响彻开,在屋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蔡昭洋心惊胆战问:“阁主不会真要打死东方家主吧?”
石英清冷冷地道:“与你无关。”
蔡昭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还好他前段时间没做什么出格事情。
以后要把伺候好阁主当做人生信仰啊!
姜问钰出手极为沉重,逼得东方权又是一口鲜血。
正当姜问钰落下最后一鞭时,一道倩影忽地从门口跑来,挡在了东方权面前。
姜问钰手腕忙转了个弯,啪的一声,猎鞭落在桌案上,桌案受力裂成两半。
“璇姐姐,让开。”
陆璇来得急,轻纱也没戴,脸色煞白:“姜姜,不要,再打他就死了。”
“死了不挺好嘛。”姜问钰扬唇一笑,语气轻柔,“都是他自找的。”
“不是的。”陆璇眼眶溢满了泪水,“东方权不是故意的,他也没想到谈殊的眼睛会看不见,他不是有意的……他没想要谈殊的命。”
姜问钰却慢悠悠道:“东方权不是有意的,可我是成心想让他死啊。”
陆璇扭头瞧了眼鲜血淋漓的东方权,她没想到东方权找仲子扁除了给她治病外,还暗中干扰了姜问钰。
找死也没他这样找的。
陆璇转回头看着姜问钰,攥紧了五指:“姜姜,你若是一定要杀他,先杀了我吧。”
东方权满头是汗,喊道:“璇儿!”
姜问钰轻笑了声,白净的面容看起来仍然善良无害。
“为了这么个流浪于百丛中的男人,璇姐姐,值得吗?”
陆璇眼眸凝重:“姜姜……”
东方权顿感万分心慌,绷紧神经:“姜问钰!白琼!有仇报仇,你有事冲着我来!”
姜问钰目光冷冷淡淡地瞧着东方权狼狈不堪的样子,片刻,她眉眼微弯,极黑漂亮的杏眸染上笑意。
“我还是那句话,别犯到我面前。”
这是最后的警告。
耐人寻味的警告。
东方权望着不疾不徐收起长鞭的姜问钰,心情极其复杂,却又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东方权一直都知道,姜问钰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刚刚他从姜问钰身上清晰地感受到了杀意。
是东方权所见过的最锋利、最强烈、足以压迫灵魂的杀意。
这次姜问钰看在陆璇的份上,留了他一条命。
若是再犯,她绝不会留情。
姜问钰虽然不喜欢抢,但别人一旦试图动她的东西,她是定不会手软的。
往大了讲,她能统领扶天阁,是一个绝佳的首领。
往小了讲,她就是一个疯子,掌控欲极其强的疯子。
东方权知道白琼坏心眼多,却永远也猜不到姜问钰的极限在哪里。
没有极限,充满未知。
令人着迷,也令人恐惧。
谈殊那小子凭什么得到姜问钰的重视?
陆璇神色古怪看着遍体血痕,奄奄一息的东方权,问道:
“你为何一定要阻止仲神医告诉姜姜蛊毒的解毒方法?”
东方权横斜在地,咽下喉间一口血,垂眸道了声歉,说道:“不能解。”
陆璇欲言又止盯着他。
东方权抬起被血色侵染的眼睛,眸里没有平日的浪荡不羁,也没有敬意。
似无尽深渊,幽深而偏执。
他说:“解了,祝离枫谁来杀?”
陆璇眉头紧皱:“若是谈殊真死了……”
东方权不以为然地打断她:“死了又如何?”
谈殊死了又如何,东方权死了又如何。
“趁着她还没去找仲子扁。”东方权捂嘴咳嗽,血液从指缝流出,他极其艰难道,“把仲子扁杀了,绝不能……绝不能……”
话没说完,他受伤过重,已然瘫倒在地,双目紧闭。
陆璇望着眼前熟悉的面孔,仿佛从未了解过他。
东方权在外跟个纨绔子弟一样浪荡,倨傲,又贱又欠揍,风评并不好,但陆璇一直知道他不是那种人。
在陆璇眼里,他不过是个有点傲气的少年,心中始终热忱。
可如今,东方权毫不掩饰地把恶毒的一面展露出来。
陆璇觉得眼前浑身浴血的男子很陌生。
从未有过的陌生。
姜问钰想让东方权死,是因为东方权不知好歹,动到了她头上。
而东方权想让谈殊死,只是因为心底里与谈殊无关的仇恨。
为了报仇就能肆意虐杀无辜人的生命吗?
陆璇不能接受,也无法接受。
-
姜问钰跨过门槛,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又看向石英,眨巴眼问: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石英往前嗅了嗅,摇头:“没有血腥味。”
姜问钰说:“不是血腥味,是狗味。”
蔡昭洋立即道:“我是阁主的小狗!”
姜问钰和石英一同看向他,眉眼间的嫌弃溢于言表。
“你成家了吗?”姜问钰端量他,问道。
蔡昭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成了。”
“贵夫人真可怜。”姜问钰摇头晃脑一阵,语重心长道,“以后收敛点,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话。”
蔡昭洋茫然不已:“?”
姜问钰又笑盈盈说:“对贵夫人好点。”
毕竟她不容易。
蔡昭洋得令:“是!”
雷厉风行的白阁主竟然如此温柔体贴!实乃我扶天阁之幸啊!
蔡昭洋完全不记得方才被当成一条死狗抽打的东方权了。
“司空楼如何说?”姜问钰慢悠悠走在假山的小石板上,出声问道。
石英说:“他近日在赶来溯州府邸。”
“他的人裴珺已经控制得差不多。”姜问钰轻声道,“就等他自己掉进陷阱了。”
石英沉思道:“东方权如何说?”
姜问钰偏头看她:“你想护着他?”
石英摇头:“若是杀了司空楼,关老和扶天阁几个元老定然会生事,如若只有裴珺站在你这边,恐怕还不够。有东方权,会稳妥不少。”
姜问钰惊讶道:“第一次听你一口气说那么多话。”
石英:“……”
“放心。”姜问钰手抓了抓裙摆,拎起来,“东方权他不可能会站在我的对立面,至少在司空楼这件事情上不会。”
石英心中不解。
姜问钰跟东方权算是从小到大的死对头,相看两厌。
为何她如此笃定东方权一定会支持她?-
谈殊成了瞎子后,给萧元颂的回信都让姜问钰代替。
姜问钰起初还挺愿意写的,但后来,见他行动自如跟没瞎一样,直接不干了。
北都国皇帝宽宥仁厚,是个颓散的修仙派,极其信佛,凡大事,皆要问问宏光大师。
昏聩无能的皇帝征询了佛的意见,如何能护他北都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佛曰,择明安为储君。
仅剩一口气的皇帝当即下圣旨,立明安为太子!
原本坐等继位的李景恒听到此消息,差点昏厥过去。
哪里冒出来的野和尚,竟敢跟他抢江山?!
李景恒和谢之危先是试图杀了明安,无果,后行事莽撞的李景恒又带兵试图逼宫,却被萧元颂和沈淮围了个正着。
李景恒大势已去,皇帝驾崩,新帝莅临,迎来翻云覆雨的改革。朽腐不堪的朝廷,禽兽勿如的官员,汹汹当朝的狼心狗行,渐消。
谢之危虽是作为李景恒之党,但无逼宫,及有能力做锦衣卫指挥使,他的位置暂时没有动。
明安很不理解,为何可怜的小和尚突然变成了执手江山的皇帝了?
吉祥鸟没回答他,宏光方丈没回答他。
明安心血来潮拆开荷包时,却看见了姜问钰留给他的字条。
“宁愿错放一个坏人,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
那天在山上,姜问钰笑着问他:“北都国有很多官员草菅人命,净办些冤假错案,要是我被冤枉致死了,你会为我翻案吗?”
明安道:“会的!”
姜问钰:“要是查不到真相呢?”
“那就一直查!”明安坚定道,“师父说过,僧人能坚持一生念经吃斋,是因为佛祖是僧人的信仰;而让百姓坚信大国能护小家,靠的是法治的信仰。”
世间有人沉迷于权势财富,亦有人坚守本心。
北都国的皇位之争在众人对小和尚的怀疑中暂时告一段落。
萧元颂开始抱怨了。
为何长妄兄还活着,不回来带兵杀人,却要退居幕后做军师?
明明之前打仗都是长妄兄在前面杀人最凶,敌人最畏惧,将领士气也最高涨。
追随谈殊的将领问萧元颂,“世子爷呢?”
萧元颂没好气道:“死了。”
将领瞠目结舌:“不可能!我们战无不胜的世子爷,嚣张至极的世子爷怎么可能会死?!”
沈淮温声道:“确实死了。”
另一个将领问:“死哪里了?”
沈淮依旧和声道:“死温柔乡了。”
将领:“……”
姜问钰看笑了。
你们的瞎子长妄兄、瞎子世子爷确实快死了。
不过,不是死于温柔乡。
而是涅槃蛊毒。
姜问钰解决掉司空楼后,得再去找一趟仲子扁。
解涅槃蛊毒的方法究竟是什么?
东方权不可能告诉她,她也就没费口舌跟他争辩。
北都国形势基本安定,待解了蛊毒再让谈殊回都城吧。
姜问钰是一定要去东爻国的。
但她不想他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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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