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珺收起红绫,扬眉道:“瑶光,见着我也不必如此激动。”
瑶光:“.”
她在路上走得好好的,眼前忽然闪过一片红影,视线不清,便摔了一跤。
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裴珺的,以后还是不要出门了。
石英走过去,将瑶光扶起,目光看向她手里的东西:“这是何?”
“城楼贴的告示。”瑶光说。
石英拿起,扫了眼。
告示上画着一个艳丽张扬的美人图像,底下写着:
此人刺杀朝廷命官,罪大恶极,特此通缉,如有提供其行踪者,赏银子五十两,如有捉拿其归案者,赏银子一百两。
“裴家主,”瑶光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你值一百两银子呢。”
裴珺凤目微眯:“哪个王八蛋敢把我画得那么丑?”
瑶光脚下一踉跄,差点又摔了。
正常人看到通缉令第一个反应是慌张害怕,她却在谴责。
石英转过头,望向裴珺:“你做了何事?”
“什么也没干。”裴珺面不改色道。
裴珺能做什么?
她只不过是误闯王府,把李景恒当成死狗拽拖了一路而已。
何错之有?
石英自是不信裴珺的话,但也没问,姜问钰拜托她的事,还没做。
见石英侧身就走,裴珺欲转手出红绫,却猝不及防被瑶光握住了双手。
“裴家主。”瑶光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盯着裴珺,言语恳切,“我把你交出去,先赚一百两银子,你再逃出去如何?”
裴珺:“.”
扶天阁就没一个正常人。
“我要是逃不出去呢?”裴珺皮笑肉不笑道。
瑶光倒没想过这个,裴珺自己逃不出去,但她身后可是整个裴家人,不可能会死的。
思索片刻,瑶光说:“那我就独吞银子。”
裴珺冷笑道:“你倒是会打算。”
“自然。”瑶光接受她的称赞。
裴珺目光森森。
瑶光又道:“裴家主想知晓石英的腐草毒是谁医好的吗。”
裴珺精致的细眉一挑:“何人?”
瑶光伸出手,笑容如沐春风:“先把毁坏屋子的赔偿给了。”
“.”精打细算得令人发指。
裴珺爽快地丢了个钱袋给她,眼尾微勾:“说。”
“姜问钰。”瑶光浅浅笑道,“是个有趣的小姑娘。”
她的声音温婉如清风,眼底的笑意却带着精明。
扶天阁也没几个蠢货。
当初瑶光找仲子鹊,是因为仲子鹊乃都城的名医。
甫一见姜问钰,她以为对方只是仲子鹊的徒弟,看完伤势会回去跟仲子鹊说,再来解毒。
姜问钰直接解毒完全在她意料之外,后面不要金条,只问画影的事情,更让她生出了好奇。
“姜问钰?”
裴珺思索了下,没听说过,正在她困惑时,又听瑶光说:“扶天阁的新阁主。”
裴珺凤眸闪过诧异,神色微凝重:“不是白琼吗?”
关老说的明明是白琼,姜问钰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白琼破茧成蝶,”瑶光轻声笑道,“成为了姜问钰。”
裴珺敛起平日浪荡不羁的气息,眉眼间尽是冷肃和杀意。
东方权这小子竟敢耍她!
……
前些日。
“白琼在东爻国,你们两个要不要先跟她见一面啊?”东方权边挠脖子,边贱兮兮道,“白琼跟白紫一样,都不是好糊弄的蠢货,你们确定不先去笼络一下?”
“一介女流之辈,国破家亡之徒,”司空楼眉头紧皱,压着嗓音怒道,“不配做我扶天阁阁主!”
裴珺一记刀眼飞过去,冷森道:“一介女流之辈?”
司空楼心下顾忌她,收了些怒火:“莫非你想让白琼回来?这个十年前就已经死了的人。”
“是又如何。”裴珺坐在木椅上,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紧不慢地勾唇道,“我裴家又不忌惮。”
“白紫在世时,我们做事可畏手畏脚,毫无出头。”司空楼冷声道。
“扶天阁都是认令牌为主,”东方权挠完脖子,开始挠脸,“还有你们别忘了,这扶天阁本来就是姓白的。”
“姓白的。”裴珺挑眉笑了笑,“司空楼,要不你去自宫,再扮女相,改姓白吧。”
“扮女相也没用啊。”东方权指着司空楼说,“他长得又不漂亮,白琼可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裴珺笑出声来。
司空楼黑了脸,怒吼:“你们两个少给我幸灾乐祸!”
司空楼问东方权:“你同白琼认识时间最长,此次又是第一个与她会面,你觉得她如何?”
裴珺收起笑,也看向东方权。
“白琼啊……”东方权认真想了想片刻,吊儿郎当道,“不是小爷喜欢的类型。”
裴珺嫌弃道:“东方权你还能再恶心点吗?”
司空楼上前,一把拽住东方权的衣领,恶狠狠道:“谁他爹问你这个,老子问你她的本事如何!”
东方权不恼,微笑道:“你没说清楚,怪我?”
司空楼愤然松手,瞪着他:“现在清楚了吗!”
“当然清楚了。”东方权好整以暇整了整衣领,语调悠然,“白琼的本事啊,你猜猜?”
司空楼正要动手,眼前闪过红影,东方权已被裴珺的红绫绑住了。
“东方权,我可没有时间在这里跟你废话。”裴珺警告道。
“姑奶奶。”东方权立即求饶道,“我说,我说,你先把我松开。”
裴珺这才收回红绫。
“你们知道上一任家主都如何形容白紫吧。”东方权说。
裴珺和司空楼点头。
白紫是个奇女子,经天纬地又匡扶社稷,是真正的扶天人。
“任人为贤,贤人为忠。”东方权道,“从一群人里精准挑出一位能人,这是识才。让能人甘愿为你卖命,这是魄力。白紫之所以成为阁主,是因为她两者兼具。”
“白紫有识才的眼界,也有让人臣服的魄力。她所在之处,从不缺拥护者。”
“而白琼……”东方权顿了顿,“如果说白紫是后天的首领,那白琼便是天生的首领。你们说她可不可怕?”
司空楼问:“白琼当真有如此本领?”
东方权耸肩:“爱信不信。”
裴珺漫不经心地将红绫缠绕在手腕,沉思片刻,抬眼朝东方权看去:
“只有本领,一人也无法敌万人,有何可惧?”
“祸福相依,你们别忘记了。”东方权贼笑了下,慢悠悠道,“白琼被追杀的原因。”
闻言,裴珺和司空楼皆是一愣。
原因……她的身份和所代表的权力。
前朝公主,扶天阁阁主。
这两个身份,对上位者来说都代表着一种威胁。
白琼是亡国瀛国的公主殿下。
爱屋及乌,曾经追随白紫和陆湛的人对白琼会心生怜惜。
而白琼又能把人归为己用。
倘或白琼平平无奇,随便挑个日子,轻而易举就能把她弄死。
可白琼偏偏不是。
她若成长起来,便是天底下最难搞的敌人。
“既如此,白琼为何还不回来?”裴珺问。
“我又不是白琼,”东方权抬手活动颈肩,“你问我,我问谁?”
司空楼沉声问:“她如今在东爻皇城?”
“哟,司空楼你越来越聪明了。”东方权讥讽道,“我刚说完,你就忘记了,真是个大聪明!”
司空楼怒气冲冲起身,便要上前揍东方权,后者预料到他会暴躁,拔脚就跑。
……
“裴家主,我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瑶光把钱袋子塞入怀,“人美声甜,乖巧可爱,明媚又温柔。”
裴珺的思绪被拽回来,听着她的用词,缓缓蹙起眉来:“乖巧?可爱?”
“还温顺无害。”
“温顺?无害?”
“很单纯很无辜。”瑶光点头。
裴珺:“单纯?无辜?”
这怎么跟东方权那狗东西说的完全不一样。
“是的。”瑶光真挚道,“她是全天下最美好的女孩子。”
裴珺皱着柳眉,眯起双眼,眸里满是怒火。
东方权!
狗东西!
胆敢欺骗姑奶奶,找死!
“哎?”瑶光望着裴珺跃至高墙的倩影,喊道,“裴家主,你要去哪里?”
“去砍人!”裴珺说。
砍谁?
瑶光抬头看了看洒墨般的天,蛾眉轻弯。
能帮她赚到银子的女孩子就是最美好的。
裴珺从不砍女孩子,所以她肯定不是去找姜问钰。
至于是哪个倒霉鬼要被砍。
瑶光可不关心。
-
此时,远在霖州的东方权还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裴美人的刀下狗。
酒楼内,喧哗热闹,嘈杂的人声里混着缕缕悠扬的丝竹管弦声。
二楼厢房里,东方权双手抱胸,斜靠桌边,神色淡然盯着仲子扁对面披着轻纱的少女。
仲子扁闭目把脉,霜白的眉毛动了动,转过眼珠瞥向面前人。
见状,东方权问道:“仲神医,如何?”
仲子扁看了眼他,似在犹豫要不要当着病人的面直接说。
青衣少女出声道:“无妨,神医可直言。”
她的声音极其沙哑,宛如被沙砾摩擦过。
“脉浮虚,药石无医,只能开几服药,延长寿命。”仲子扁说,“但也只能延长三五年。”
东方权眉头一皱。
青衣少女和气道:“多谢神医,三五年也可了。”
仲子扁看看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东方权送仲子扁到另一间包厢用膳,脸色沉沉问:“当真无法医?”
“你这小子难不成怀疑老夫见死不救?”仲子扁愠怒道。
东方权不吭声。
仲子扁知他是担心,就没跟他计较了。
“老夫没有办法,或许有人会有办法。”仲子扁意有所指道。
东方权抬眼:“您是说……”
“虽说老夫跟徒儿相处时间不多,但姜姜的医术我是了解的。”仲子扁坐下来,身躯前倾瞧了瞧都有什么饭菜,“当初老夫收她为徒可不是看在白紫的份上。”
东方权低垂眉眼,似在思索。
“三五年的时间,姜姜肯定能找到办法。”仲子扁说,“这丫头比她母亲还要有毅力。”
“涅槃蛊毒之事,多谢神医帮我隐瞒。”东方权言语平静,“至于是否要找姜问钰,容我再考虑。”
仲子扁睨了他一眼:“你们年轻人就是顾虑太多了,有什么东西能比命重要?寻医还要考虑这考虑那。”
东方权抱拳道了声谢,便离开了。
他返回原来的厢房。
青衣少女正在拿帕子捂嘴咳嗽,东方权看见她帕子上沾了血,焦急走过去。
“璇儿!”
璇儿抬头,笑着安慰他道:“没事,咳习惯了。”
东方权给她倒了杯茶,把方才仲子扁的建议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璇儿饮一口茶,不假思索地拒绝:“我暂时还不能见她。”
东方权拧眉:“为何?你的命不比白琼……”
“东方权!”璇儿厉声喊道,“摆正你的位置。”
东方权轻垂眼皮,神情极其不悦。
“时机一到我自会见她。”璇儿又恢复了柔和的语气,“你不用操心此事。”
东方权蹙眉看她,薄唇抿得死紧,良久,才开口:“我知晓了。”
-
翌日,天色由黎明的淡青色逐渐变成淡蓝色。
伴随着寺院的悠扬钟声,姜问钰收到了隼鹰送来的信。
关老告诉她,祝离枫作为东爻国的使者要来都城。
不日便到。
姜问钰站在屋檐下,将信纸攥在手心,抬头一笑。
灭鼠游戏,即将开场。
1、“经天纬地之才,匡扶社稷之能。”
由以下两句改的:
1)“上有博古通今之略,下有经天纬地之才。”
出自《三国演义》
2)“匡扶社稷,可不谓之仁乎?待玄德如骨肉。”
出自《杂剧·关大王独赴单刀会》
2、微微微群像,需要交代一些人物和背景;
接下来就是姜姜的主场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