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属于她的,谁也无法抢走。
一段互诉互通的话语,尽管没有明确得出个结论,但彼此心中已然明了。
宏光方丈笑了笑,手指夹起一颗棋子,轻轻放下:“棋局多变,世间一切皆有定数,姜姑娘不必多虑。”
姜问钰听闻,纤白的手指捻着黑棋,一双亮如点漆的眼眸盈满笑意:
“我没记错的话,上回方丈说的是世间一切尚未有定数,叫我不必多虑。”
“事在人为,君之所向,便是定数。”宏光方丈缓声道,“四方天地,唯心不破。”
姜问钰若有所思,片刻,她从椅榻上起身,乖巧且郑重地向宏观方丈弯腰行了个礼:
“姜问钰多谢方丈教诲。我有个不情之请,想在寺庙住个三五日。不知方丈可否行个方便?”
宏光方丈抬起皱巴巴的眼皮看过来,颔首道:“老衲正有此意。”
净慈寺有专给上香客人留宿用的厢房,只是数量比较少,一般来说只给皇亲国戚。
明安可喜欢温柔漂亮,还能招吉祥鸟的女孩子了。
他听到姜问钰要在寺院多待几日,立马兴高采烈地去准备厢房了。
啊啊啊吉祥鸟在向他招手!!!-
傍晚时分,萧元颂跑到武侯府寻好友吃酒玩乐,却不见好友踪影。
反而逮住了好友的木头暗卫。
薛无涯正在拿金玉枕敲核桃,萧元颂揪住他的后领,问道:“为什么你在,长妄兄不在?”
薛无涯木然道:“主子说,他跟表姑娘待在一块的时候就不需要我随从。”
“表姑娘?”萧元颂脑子有片刻恍惚,“噢!他去找姜姜姑娘了呀,什么时候去的?”
薛无涯:“午时。”
萧元颂眺望被晚霞烧红的天际,震惊道:“都一天了,还没回来吗!?”
薛无涯呆愣点头。
“走走走。”萧元颂心下有不好的预感,拽住薛无涯,“我们也去凑热闹。”
薛无涯挠了挠头。
不懂热闹有什么好看的。
-
苏府,竹溪院。
墙沿的奇草仙藤愈冷愈苍翠,牵藤引蔓,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凄清门口。
前院种了一大片颜色各异,千姿百态的朵,灿烂盛开时,馥郁香气弥漫至院子的每一处。
谈殊双手枕在脑后,姿态懒散躺在树上,忽而听到有动静,他掀开眼,视线往下寻。
不是所等的人。
萧元颂站在树下,仰头看向他最好的朋友,惊叹道:
“我的天啊,长妄兄还没成亲就开始守活寡了嘛?”
谈殊斜眼侧睨躲在远处屋檐嗑瓜子的薛无涯,大致猜出什么情况。
“长妄兄,守株待兔也不是你这样的啊。”萧元颂叹道。
谈殊可以查姜问钰的行踪,但依她谨慎的性子,可能会疑神疑鬼。
他不想她怀疑他。
谈殊懒得理萧元颂,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等人。
这时石道传来脚步声,萧元颂探过去,并不是姜问钰,而是一个步伐加快、匆匆忙忙的小姑娘。
萧元颂还没开口,上方掠过一个虚影,转眼间,谈殊已经平稳落在琴月面前。
“姜问钰呢?”
琴月觉得表姑娘去一趟净慈寺,直接住寺院,不回来了本就不可思议了,没想到这还有更不可思议的。
天降男子。
琴月惊惶不定地往后退了几步:“你……你是谁?”
“姜问钰呢。”谈殊在问问题上向来没什么耐心,此刻眉眼越发清冷,压迫感极强。
眼前的俊俏男子太有攻击性了,琴月心中七上八下,强自镇定道:“……不知道。”
“对女孩子不能严刑逼供,要温柔相待。”萧元颂拿着折扇走近,温和有礼道,“这位姑娘,您好,我是将军府的萧元颂,我们跟姜姜姑娘很熟,不用担心。请问可以告诉我们姜姜姑娘在哪里吗?”
琴月:“不可以。”
萧元颂:“……”
萧元颂:“再考虑考虑?”
琴月犹豫了下,“真的是将军府?”
萧元颂从兜里掏出牌子,“看!如假包换!”
琴月瞧了眼,惊恐道:“杀?”
萧元颂看了眼手里的东西,“不好意思啊,拿错了,这是下令斩人头的死牌。”
琴月:“………”
斩…斩人头?!!!
萧元颂左掏掏,右掏掏,拿出了刻有将字的令牌。
“这回是真的了。我们对姜姜姑娘没有恶意,只是有些担心。她不是昨日才回来吗,怎么今天就不见了?难不成遇到危险了?”
琴月见他絮絮叨叨的模样不像是恶人,加上知道表姑娘昨日回来,还担心表姑娘,应该不是坏人。
很可能是上回参加春宴,爱慕表姑娘的男子。
她想了想,还是道:“表姑娘这几日在净慈寺清修,我回来替她收拾几件换洗衣服过去。”
净慈寺?
萧元颂摆摆手:“谢谢哈,做你的事情去吧,不打扰了。”
琴月虚瞥了眼他们,如有恶鬼在身后追,极快地跑进屋里。
萧元颂折扇敲了下脑门,看向一旁气息沉冷的谈殊,喊道:“我的天啊,怎么不是长妄兄去剃度做和尚,为何是我们明媚可爱的姜姜姑娘啊?该不会是被长妄兄逼得出家了吧?因为不想出嫁,所以选择了出家。”
“在出嫁和出家之间,选择了出家。”萧元颂哈哈道,“明智的选择!”
谈殊:“……”
得找机会揍这个有病的小子。
不过,姜问钰突然去净慈寺,还要在那里住上一段时间倒是出乎了谈殊的意料。
拐跑姜问钰的若是个人,他还能算账,可偏偏是个虚无缥缈的佛祖。
既然姜问钰不在竹溪院,且短期不会回来,谈殊也就没必要继续在这待着了。
他正欲离开,蓦地听到一声诧愕的质问声:
“你为何会在钰儿的院子里?!”
谈殊转过身,果不其然,瞧见了阴沉沉的谢之危。
谢之危在醉仙居从中午等到下午,结果黄菜都凉了,他连小青梅的头发丝都没见着。
于是,他满腔不悦地直冲苏府,小厮见他不虞,都不敢拦。
谁曾想,小青梅没见到,反而看到了死对头。
谈殊笑意散漫地开口:“我和姜问钰的事情,没必要向谢大人一一汇报吧?”
他微挑的眼尾天生带着点睥睨的味道,此刻看起来挑衅意味十足。
谢之危额角青筋凸起,面上覆上一层霜色,寒声道:“钰儿呢?”
“她在哪里还轮不到你来管。”谈殊不紧不慢地恶语相向,“七公主的驸马爷整日跑小姑娘院子门前溜达,李景恒知道你跟条狗一样四处乞讨吗?”
语气尽是讥嘲之意。
谢之危想起上回在茶肆的事情,嫌恶地打量谈殊片刻,问道:“你喜欢钰儿?”
谈殊轻蔑地朝谢之危扫去,“是又如何,你有意见?”
谢之危一怔,怒气上冲道:“不行!”
谈殊:“你也配跟我说不行?”
谢之危咬牙切齿盯着谈殊那双黑漆漆的眼眸,须臾,得意洋洋道:“你不过仗着武侯爷的世子身份,凭什么会认为能抵得过我们青梅竹马十年?”
就算你喜欢钰儿又怎么样,钰儿绝对不会喜欢你的!
绝对不会!
谈殊冷笑一声,“你算个狗屁的竹马。”
话音甫落,谢之危眼露凶光,疾窜而前,右手伸出,十指如鸟爪,抓向谈殊肩头。
谢之危来势凶猛,谈殊向旁闪避的同时,神速出招,长指从谢之危脸前三寸处一掠而过,劲风凌厉。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萧元颂激动地朝薛无涯招手,“薛木头,快给我一把瓜子,快点!”
薛无涯从屋檐利落跳下,哒哒哒地跑过来,塞一把瓜子到萧元颂手里,又哒哒哒地爬屋檐,藏在暗处看戏。
谈殊右手斜引,左手划了个小小圆圈,陡地五指翻转,反手制住谢之危的手臂。
谢之危见状,脚下出击,趁谈殊躲避时,上半身后仰,挣脱开束缚。
谢之危全力力攻,谈殊武功着实了得,招数狠戾巧妙。
酣斗片刻,谈殊身形依旧很稳,而谢之危显然已落下风。
谈殊左拳挥出,拳风凌厉,谢之危闪避不及,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就在此时,谈殊出手余势所至,狠劲十足地飞出一脚。
砰的一声,谢之危被踢得直掼出院子,他的左胳膊撞上一块尖石头,溢出鲜血,狼狈万状。
谢之危一阵头晕,忍着麻痛感,伸手背在唇上一抹,只见手背沾血,他横眉怒目瞪着悠然走出来的谈殊。
“谢之危。”谈殊冷冷看着他,神情狂妄,“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萧元颂瓜子还没磕完,他们就打完了。
啧,没意思。
他望着谈殊颀长的身影,又看向谢之危惨绿惨绿的脸色。
萧元颂从怀里掏出几两碎银,三两步走至谢之危跟前,蹲下来,放在谢之危面前。
“谢大人,长妄兄说的没错,你还是不要到小姑娘门前乞讨了。想要银子,上将军府啊!”
言讫,萧元颂立即腾起,灰溜溜追上谈殊,生怕谢之危爬起来打他。
三人轻功跃上高墙,身手利落地落在地面上。
萧元颂马后炮道:“长妄兄和谢之危打架,拿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长妄兄赢!”
薛无涯侧首看他,讷讷道:“可是你刚刚明明说希望主子被狠狠揍一顿。”
萧元颂:“……”
萧元颂:“胡说!我怎么可能会说这种话呢!长妄兄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战战兢兢的萧小将军瞥了眼他最好的朋友,然而谈殊全身心都在想是哪个不怕死的秃头把姜问钰拐走了,完全不搭理他。
-
琴月收拾完表姑娘交代的物品,打开门先往外探了一眼。
没有任何人。
琴月长长舒了一口气,背着包袱往外走,岂料,还是被人拦住了。
谢之危捂着受伤的胳膊,脸色极其难看,语气阴森问她:“钰儿呢?”
琴月颤颤巍巍道:“回谢大人,表姑娘在寺庙祈福。”
寺庙?祈福?
谢之危一愣。
不过,还好不是被谈殊带走了。
谢之危:“钰儿给谁祈福?为何突然一声不吭去了寺庙?”
琴月把姜问钰告诉她的措辞复述出来:“表姑娘说要给她在乎的人祈福,至于为何……这个……”
见她支支吾吾,谢之危脸色更冷了:“直接说。”
琴月说:“表姑娘说,她忘记与谢大人约了要去醉仙居。”
小时候姜问钰也经常忘东忘西,谢之危信了。
为在乎的人祈福……莫非钰儿见他要成亲,心灰意冷,决定出家做尼姑了?
思至此,谢之危心里又喜又悲。
喜的是,姜问钰在乎的是他,而不是谈殊。
悲的是,他为何现在才发现原来他喜欢的是小青梅。
但好在还不晚,只要李景恒成功夺权,封谢之危王爵,他便能许诺小青梅侧妃之位!
谢之危想起方才谈殊的话,嘲讽笑了声。
钰儿绝不可能会喜欢上别人的!
她一定会等他的!
至于今日的伤,来日定然会加倍奉还!
来日,很快就到来了。
-
姜问钰选择在净慈寺住上一阵子,并不是因为所谓的祈福,也不是为了在淬炼前修身养性。
先前让石英用隼鹰给关老的传信,她已经得到了回复。
有些事情,不能假借他人之手。
苏府没什么鸟,如果她在苏府用隼鹰传信,难免会打草惊蛇,所以她盯上了有成群吉祥鸟飞来飞去的净慈寺。
而且据她观察,净慈寺还有个特点,戒备森严,那些杀手基本进不来。
难怪谈殊没有内力的时候会选择住在这里。
安静又安全,简直是理想的密谋地点。
不过……有个天大的问题。
这里的饭菜,实在难以下咽!
于是,半夜三更,姜问钰第一次因为饿肚子在床上辗转反侧,她拉住被子把脑袋全蒙住。
也许睡着就不饿了,但她睡不着。
最终,姜问钰从被窝里爬起来,搜刮了一番厢房。
不愧是寺院的厢房,什么也没有。
地狱空荡荡,饿鬼在寺院。
姜问钰喝了几口茶水,索然无味,她还是想要香喷喷的肉和甜糯糯的糕点。
就在她决定自我催眠‘我是饱死鬼’钻进被窝里时,极其轻的叩门声在耳畔响起。
姜问钰偏头一瞧,门前映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有点熟悉。
她微微愣了愣,慢吞吞走过去开门。
谈殊只浅浅敲了下,随后便懒散地倚靠在门旁,心含期许,反复念着她是否会出来。
少女似乎从不会让他失望。
外面繁星璀璨,上弦月弯弯挂在天幕。
门缓缓地从里打开,皎洁月光洒进屋里,落在她脚上、身上、脸上。
谈殊垂眸看着沐浴月光,如披上一层柔和光芒的少女,心里忽然泛起决堤般的满足感。
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新奇的、喜悦的、令人上瘾的。
他静静看着她,任由那满足感将他埋没。
姜问钰打开门,破天荒的,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还能见到谈殊的身影。
“世子!”她面露惊讶,甜净嗓音喊道。
“宵夜。”谈殊晃了晃手中的锦盒,轻挑下眉,问道,“吃不吃?”
1、“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
出自《三国演义》
2、“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出自《岳阳楼记》
3、“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出自《尚书》
这章9.2k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