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在斩断了心中那大逆不道的念头之后,朱九终于能跟着苏岩,重回到了神山。
仔细数数,其实也未曾过去多少时日,重回故地,却觉恍如隔世。
朱九从竹林道院走到望穿崖,一路风景依旧,都是她看了三十余年的。
苏岩不喜折腾,自他被神霄亲点为大主祭至今也快百年,神霄宫内外都无甚变化。
朱穗和朱九每次回来,都不会有物事人非的感觉。
那丛翠竹,她曾在其下日日听经。
那座无人的大殿,被她和朱穗打塌了一角。
那处楼台,是师尊教她们下棋的地方。
那棵老树,不知何年何月起,已经结不了果了。
明明儿时,那灵果又大又甜,还能提升根骨。
每年若是双数倒也罢了,若是单数,她跟朱穗俩个,谁也不能忍对方多得一个。
……
如今,服下绝情后,重游旧地,翠竹、回廊、楼台、老树依旧,连那望穿崖下的云海也如从前,只是心不再动。
心随物转,便堕凡尘,物随心转,便列仙班。
道理她早就懂。
只是,曾经的她,放不下师尊。
所以,行住坐卧,一一草里都是他。
如何又能不随物转呢?
而那妖皇的一朵绝情,却是反助她成道了。
今时今日,我心如镜,内照虚空,外照大千。
苏岩说过,浮世之海是一个偏向唯心的世界系,此刻随着朱九道心的变化,困住她许久的瓶颈,也开始松动。
朱九知道,解开情锁的自己,很快便能结婴了。
但朱九不确定的是,绝情真的能断情吗?
看似心如槁木,但若真的无情,又为何还要执着于跟着师尊回来?
又为何不愿,山遥水远,相望江湖?
她摇了摇头,暂且抛却了杂念,从崖上,一步踏下,足下虚空,竟有紫莲绽放,承托住娇躯,虚空生莲,就这般,一路踏着紫莲,从望穿崖,走回了她的两望峰。
一直待到紫莲消失,苏岩方才现身,望着朱九消失的方向,沉默许久。
若朱九见此,恐会心情复杂。
第一次,她的师尊站在望穿崖上,看的不是那不知身在何处的神女,而是她。
只不过,苏岩此刻的目光中,却并无几分缱绻,反倒是有些深沉。
“恐怕,妖皇能读的,并非是苍生之心,而是九儿之心吧?”
目注着两望峰的方向,苏岩心道。
他脑中想的是之前与那蒙面女元婴的交手。
她所用的一种驭剑术,苏岩便只传给过朱九一人。
所以,苏岩不得不怀疑,妖皇便是从九儿这里获得的修仙功法。
两种可能。
第一种,九儿便是从小被布置在自己身边的谍子。
第二种,她是妖皇的分身。
当然,还有极小的可能,不排除妖皇真的会搜魂。
之所以说,这是极小的可能。
只因,哪怕是一个凡人的记忆,也涉及到真灵与虚灵,在史源界,这是帝境之上,才能触及的领域。
而排除一切的情感,纯粹理性而言,苏岩更倾向于,朱九是妖皇的分身。
这次,苏岩依旧是在望穿崖上,伫立许久,却不是为等待某人。
直至夜色深沉,方才响起一声悠悠叹息。
随着朱九闭关突破元婴,不久苏岩也闭关了。
对外宣布,准备推演化神功法。
神山上下大小事,全都交予了朱穗,嘱咐她,除非战势危急,自己都不会出关。
转眼间,又是三年过去。
战场那边,一切如常。
无论是妖皇还是那蒙面的元婴期女修都再未出现过。
妖界那边,也没有再出现过新的修仙者。
这样一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是如苏岩曾经推演的一般,战局越发的偏向小昆仑的修仙者。
朱九早在两年前出关,成了小昆仑继苏岩之后的第二位元婴老祖。
对此,朱穗心中,自然不是滋味。
曾经,她还被与朱九,并称为昆仑双碧。
现在却是越来越少有人提了。
这世间,又哪有那么多一直旗鼓相当、争锋相对的宿敌呢。
总有一个,会抛下另一个,渐行渐远。
大多数人也便认命了,留在心底意难平。
朱穗不同于常人的一点,那便是头足够铁,还没认命。
或许这也是继承了本尊的性子。
……
武道,在亚圣证到圣人时,需要绘心象,而修仙要化神,却是要见法身。
静室中,苏岩落下最后一字,随着经卷合拢,却见在那经书面上,赫然书着三字一一大黄庭。
这本大黄庭,记载着他在小昆仑,创造的整个修仙体系,从炼气期开始一直写到了化神。
若放在史源界,那就是与史源武经一个级别的存在。
品阶至少能平一个天。
“按照大黄庭修炼,我想要化神,恐怕还要一甲子,不知那个妖皇还会不会给我六十年?”
“且,那个元婴女修,灵根在我之上,若让她得到化神法,或会比我更快化神。多年苦功,却为她做嫁衣。”
抚摸着手中的大黄庭,苏岩目光悠长。
君子不器,他虽然没有沈宵雪那样矜傲,却也不可能甘心做她人证道的法器。
此时,最稳妥的办法,自是藏拙,假装自己还未找到化神的办法。
但苏岩却不准备那么保守。
还是那四个字,君子不器。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那些高高在上,将人当做工具的上位者,都应当知道,便是再好拿捏,再好用,人也终究不是器物。
将人当做器物,取之即用,那便要做好被反噬的准备。
于是,在写完大黄庭的化神篇后,苏岩却并没有停笔,而是又展开了一张空白的经卷,准备绞尽脑汁给妖皇和那个元婴七女修再编一套功法出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