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岗的兵士远远的看见一个衣服破烂,身上还沾着血的女子,“站住!军营重地,生人勿近。”
勾月也不与他们多说,从怀里掏出鱼符,“我要见你们将军。”
兵士一见鱼符,也不敢怠慢,把勾月引到周将军账中。
“你是?”
勾月掏出鱼符,“是文大人让我来的,他命你挑选精锐,随我进城。另,派人快马到王庭,让楚王速速回京。”
周将军抱拳称是。
自打文相把自己调回良渚,周将军便隐隐感觉到将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军中精锐他早已准备好,怕的就是今日这种突发状况。
暗道多年未用,入口已经长满杂草,勾月走在前面把挡路的枝桠都砍掉才不至于让后边的兵士无从下脚。
暗道有三条,一条已经塌方,一条的出口在良渚一家酒楼后院的枯井里,最后一条,也就是勾月走的这一条,纵横蜿蜒,直抵大内。
当年后燕王室软弱无能,与楚人交战胜负未定便日夜担忧楚人攻陷良渚,故而命人挖了一条从皇宫到京郊的密道以供逃跑。
默毒攻陷良渚进入宫城后,宫人惶恐,买通宫里有门道的老人带自己走密道出宫,良渚的密道这才被发现。
默毒是草原人,瞧不起燕人的弯弯绕绕,本想下令把密道封死,免得担心出口被人发现。
但文渊之是燕人,深知燕人的套路,在他的建议下,默毒不仅保留了密道,还把派人把密道绘制成图,拓宽原本仅能容纳一人通行的密道。
他活着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能用密道做些什么,没想到刚刚驾崩,这密道就派上了大用场。
为了确保安全,文渊之还重新设计了密道,在密道里又挖了许多岔路以迷惑视线。
精锐到达指定位置,勾月顺着来时路返回小宅。
小宅子里文渊之正坐立难安,看见勾月回来一颗心终于是落到肚子里。
再一看,勾月的身上满是鲜红,他绕着勾月转了一圈,“你受伤了?”
勾月摇头道,“没有,是他们的血,我他们就跟着我。”
“怎么样,周将军他们进到良渚了吗?”
“到了,我把他们带到皇宫里面,只要你需要,他们便能第一时间到达。”
“多谢!”
勾月见文渊之已经换好朝服,“你要进宫?”
“是,有人跟踪你,怕是皇帝驾崩的消息已经穿出来了,看来有人比我们先动手了。”
“阿渊,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不用,你先在家里等着就好,我能解决。”
文渊之匆匆出门,留在家里的人总是要胡思乱想,刚刚是文渊之,现在变成勾月了。
金戈并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像往常一样伺候勾月起床,却看见勾月浑身是血的现在院子里。
“姑娘你受伤了?”
不同于文渊之,金戈到底是习武之人,仅一眼就能看出来勾月的脸色不对劲。
“是”,勾月到卧房脱下外衫,露出里面简单包扎过的伤口。
她坐在床边,这些时日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她从未感觉这么累过。
良渚暗藏杀机,明眼人谁都能看出来。连续封城半月,百姓人人心中惶恐,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直到陛下驾崩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良渚。
第二十三日良渚西直门外贵族子弟起兵,与驻守在城中的禁卫军交战,其中一队的禁卫军首领是个女子,骁勇威风,将数位大将斩于马下。
第三十五日,良渚一侧城门打开,北楚军队入城,良渚再未起兵,不过也只是明面上的,宫中发生的争斗并不比宫外少。
此时权力斗争的中心就在良渚宫中。
看着那个被长公主挟持的女子,勾月出神了片刻。
十四岁那年她遇见了文渊之和韩澄,回想起来,那还是她第一次知道世上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她长她几岁,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夜色朦胧中,她在她身后骑马跟随,她隐约在她身上看见了母亲的影子。
他们四个人过去是很好的朋友。
她那时想要做大将军。
默毒要做北楚之王。
文渊之要做最厉害的权臣。
只有韩澄,韩澄说,她要做一个普通的妇人,与心爱的男子白首偕老。
当然,她的心思藏不住,勾月一眼便知道她心爱的男子就是文渊之了。
默毒的心思也藏不住,他的眼睛从未从韩澄身上离开,其实这个答案很简单,只是勾月忘记自己一直在他们之外,她以为默毒心中也有她,但默毒那时眼里只有韩澄一个罢了。
他们三人要叱咤风云之时,韩澄一个人瞪着眼睛在草原上摘野编成冠戴头上,她对权力不感兴趣,或许是因为她一直拥有无止境的权利,因为她的父亲。
那时候他们实在年轻,勾月还不是勾月,还只是塔兰,心中只有仇恨的塔兰。
韩澄也曾为她编过辫子,她的手很是灵巧,她对塔兰说过,女人的手不该是拿刀子的手,塔兰说,我的手就是拿刀子的。
后来韩澄果然没有拿起刀子,但她的手比拿刀的手更狠毒,搅朝中风云,入棋局之中。
若枝逃亡之路漫长,四个人走了很久。
如果说他们四人中当真有个人天真无邪,一定是年少时期的韩澄,他们为了逃命,无后顾之忧,杀了无辜的牧民一家,计策来自于文渊之,由默毒下令,塔兰执行,只有她嘶吼着说他们自私,要与他们割席。
十多年过去了。
当年那个天真善良的姑娘早在时光与计谋的磋磨中变得比任何人都狠厉,现如今的她已经学会了宁为玉碎,她会派人火烧西廊,想夺走文渊之的性命,如果她得不到,那她也不会让塔兰得到,在她眼中,文渊之不再是她爱的人,而是一只她想要争夺到手的猎物。
她学会默毒的蛰伏,在宫斗中隐忍不发,学会谄媚做乖,她知道默毒最爱她什么模样,于是她便能装出来,这个男人最爱她纯粹无争,天真娇媚的样子,若是她狠起来,竖起爪子,他立刻便会翻脸,压制她的野心。
她没有塔兰的身手,不过,她学会了野兽的嗜血的本能,在任何战斗中,她都不会心软,一如当年弑杀成性,难以掩盖的塔兰,亲情和爱情都不能阻挡她的步伐。
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勾月想了很久,还是不明白。
想得天下的默毒终究守不住皇位,想为权臣的文渊之为了她轻而易举从良渚离开,多年后才回来,而她并没有成为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数十年过去,连她打的那几场漂亮的战役,也无人记得了,她只是无名之辈。
韩澄是他们中唯一一个不求任何权势的人,可她却最终为国母,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现在好了,默毒已经死了,文渊之命不久矣,剩下她们两个,韩澄对她恨之入骨,她们恐怕永世也回不到过去了。
长公主的匕首刺进了韩澄的喉咙,狂笑道,“本宫杀了她,你应该很开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