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月听他斗志满满,“复国?就算是复国,也不能只是说说而已吧?”
“我师傅与寻常堂堂主已有了计划,只待我们入局,与若枝人里应外合。”
勾月心中一震,“家师也同意了?”
“太堂主为何不同意?太家满门忠烈,为南燕皇室鞠躬尽瘁,现在皇室有复兴之望,他断然不会袖手旁观。”
燕如虹打定主意,目光如勾盯着太勾月。
“古墨就是太堂主的诚意。”
勾月冷冷一笑,“一份诚意,就值得我师兄在良渚皇宫送死?”
“你说这话不对,女子也该有精忠报国之心,你且学一学你师兄为国捐躯之信念。”燕如虹试图说服太勾月。
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勾月的脸色已变。
“你们杀默毒,就是为了让良渚大乱,若枝可趁机举兵压境?”
“只可惜没能杀了他,没想到这狗皇帝还有几招傍身的招数。”
“你有没有想过,若枝人为何愿意帮你们复国?”
“事成之后,必定割城池以答谢。”
勾月闻道,喉咙中泛起恶心,“夺了天下,也得推人去做皇帝,怎么,玉舟子前辈亲自登基?”
燕如虹脸色一黑,“自然不是。”
“看来你们已有合适的人选。”
文渊之插了一句。
他的存在让燕如虹立刻想到自己还有一个筹码能让太勾月这样的得力帮手倒戈,“时候快到了,应该就在这个冬日,他就会发作。”
勾月看了一眼文渊之,“你们只是要我杀默毒,行啊。”
“你答应我了?”
勾月心中暗自觉得可笑,燕如虹这样的人居然想不到若枝王狼子野心,若他攻入中原腹地,如何还肯退出来,让燕人称王,简直是痴心妄想,就算到时候真的推一个燕人上位,也定然是受控制的傀儡,与默毒初登王位之时情况相似。
空山派蛰伏若枝边关数年,心心念念复国,拥立燕人为君,勾月不想打破他们的幻梦,只是心痛师傅也涉足其中,难道他竟如此昏沉,看不清如今天下的局势。
“是。”她道。
文渊之慢慢走到了她面前,眼中似乎藏着很多话。
“两个月后,初冬之时,默毒的性命奉上,我要一次解他身上的毒。”
“我如何相信你?”
“若有机会,我自然通知你,你大可将他带走,去做人质,待我杀了默毒,你再将我夫君归还于我。”
“你不怕我杀了他?”燕如虹笑道。
“可以啊,你杀了他,我就灭了你们空山派,一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二十年,什么时候能杀得你们空山派一人不剩,我就算是给他报仇了。除了空山派,我还要将你们藏起来的南燕皇室后嗣找出来,将他千刀万剐,送去给南燕祖宗看看他们的后代是多么愚蠢。”
燕如虹笑不出来了,“我师傅玉舟子,世外之人,你恐怕穷极一生也不能追赶他。”
“是吗,他修习的是仙法?”
“……”
“不是仙法有什么好说的,都是凡人之术,想要练就不过是时间长短问题。”
文渊之与太勾月走出院落时,他才开口道,“你当真要为了我去杀默毒?”
“上次不是说了是?”
“不值当。”他声音清冷。
“怎么不值当?”
“为我一人,让中原大乱,我便是罪人。”
勾月道,“那我便是罪人里头罪加一等的人。”
“我们走吧。”他说。
“去哪里?”
“天涯海角,哪里都行,我不想看你为我闯祸。”
勾月握了握他的手,“你让我想一想。”
“也让我想一想。”他笑道。
“两个人想主意总比一个人头脑机灵。”勾月道,脚下一夹,马儿跑得更快了。
“你是想要还我的恩是不是?”
他忽然问了这么一句话来,失笑道,“其实你不必觉得欠了我什么,你什么也不欠人。你是自由的,你该去找镇魂,接着带镇魂离开中原,再也不要回来。”
勾月一把勒住马,从马背跃下,她踱步走远了些,片刻后才走了回来。
“你去做什么了?”文渊之看她在暗处停留了一会儿。
勾月仰起头看马上的他,“没什么,刚才想要打你来着,忍住了。”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不是要还你的恩,我不想看你死,是因为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我说了很多次,为什么你总是不信我?”
他见过她那样爱另一个人的模样,见过她在睡梦中失掉记忆也会喊出的名字,如何还能信她,他只能自己将质疑和嫉妒吞下。
无爱则无恨,她越想杀了默毒,证明她恨意越重,即使她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他,他也不敢信。
展了笑颜下了马,去牵她的手,“我信你,我当然信你。”
勾月看着他的眼睛,顷刻间,她猛地一推他,将他推倒在地上,“骗人,你连你自己都骗不过!”
他怔怔地抬眼看她,此时面前女子的影子才渐渐和草原上那个额间带着松石额配的小姑娘重合在一起。
她曾像是草原最烈的日头,也像是十五那晚夜色当中的月光。
勾月逼近他,“你心中有疑从不对我言,你想要做什么,你厌恶做什么,你也不告诉我,全都要我来猜你,我猜的不对,你便敛笑,我猜中了,你便喜悦。文渊之,我不是什么聪明人,从来都不是,我猜不透你,纵使有时能看出你是喜是忧,可我从来不知你心中深处是什么?”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慢慢站了起来,悠闲地将手背到身后去,撇开话道,“你的力气还怪大的,谁家娘子有你这样厉害。”
“你为何从不正视你我之间的问题,自从来到良渚,我们便开始生嫌隙不是吗?”
“时候不早了,再过会儿要天亮了。”
“文渊之!”她有些哽咽,“你知道不知道我很累,我一面要对着那个亦兄亦师背叛我的人,一面又要在燕楚之争中明哲保身,我还要找回母亲的尸骨,让她入土为安,我实在没有力气再猜测你的心了。”
文渊之眼尾红了,转了脸过来却又如常,“我……我明白,你有很多事要做。”
“所以你别叫我这么累了。”
他喉咙一紧,低了头,心中强压下所有的酸涩,许久才正视她,“好。”
“你为何不信我心中有你?”她转回原来的问题。
文渊之笑得有几分勉强了,将背后的手伸了出来,她方才那一下,夜色太沉,竟没有发觉地上哪里来的瓷片,嵌入他手掌中,正顺着他的掌纹向下流血。
他道,“默毒当年受伤,你会丝毫发觉不了么?”
答案是,不会。
战士塔兰永远会护卫她的君主。
看着他流血的手,勾月竟一字也不能说出。
她听得他说,“我只是总在想,为什么我费尽心机得到的,永远只有那一点点。”
“也许,你不该阻止我杀他。”勾月道。
“杀了他,难道你就只是我一个人的?”
他笑了一声,有些释怀,“我恨他,可我又要助他,天底下恐怕没有比我更矛盾的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