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了姚儿过来,“你多吃几个,小孩子消化快。”
太姚儿撇嘴不快道,“姐夫你还怪疼我的。”
小酒和文渊之吃完后在院子里收拾碗筷,林晓风则一脚飞踢一个,将桌椅送进厅堂,恰好还是平稳落下,他走过去,移了几下,放归了原位。
厨房中,勾月和纪朴洗刷碗筷,纪朴一桶一桶朝木盆中倒水,“早知道不用那么多醋碟子了,还得一个个刷。”
勾月拿起一个甩干水道,“你得多亏我们碗筷多,不然你今儿就得拿手抓了。”
太姚儿实在吃不完了,走到坐在马扎上的勾月面前,蹲下说,“师姐,你帮我吃一个吧,纪朴也帮我吃了一个。”
她笑道,“你吃不完了?刚才还跟饿鬼呢。”
张开嘴吃了她夹起的一个。
她咀嚼。
然后,一股浓烈的膻味冲着她口腔崩裂。
她强忍着咽了下去,眉头渐渐舒展开,可目光滞了片刻,“对了,今日是谁买的肉?”
金戈道,“是我,原要买猪肉来着,可小酒和姚儿都说想吃羊肉,正好有个楚人屠户,说恰好杀了只羊,肉可以便宜些,我们买这么多,你知道才了多少钱吗?”
“多少?”
“五两银子。”太姚儿笑道,“怎么样,我跟金戈姐姐,管家不赖吧?你知道吗,姐夫还嘱咐我们用清水浸泡一个时辰,多加白葱,这样一来,果然调馅的时候就不膻了。”
她勉强一笑,“第一锅,好像不只有羊肉?”
纪朴点点头,“是啊,我也吃了第一锅的几个,有猪肉的馅儿,你们还调了两种?”
太姚儿一拍脑袋,“是啊,还有猪肉馅呢,不过就一点,没买太多,都第一锅下完了,那是姐夫说,怕饺子不够吃的,叫小酒又去割了些猪肉。”
金戈应和说,“是啊,所以第一锅下的其实是猪肉馅儿的。”
她在衣服上擦干了手,拿过太姚儿的筷子又吃了一个,好像不信方才他们所言。
可惜,是羊肉。
的确是羊肉。
一根筷子啪嗒落在了地上,她好像全身的力气顿时被抽走了。
“师姐,你怎么了?”她捡了起来。
“没……没事,我有点积食了。”
“你也没吃太多啊。”姚儿道。
金戈看出她有些不对劲,接过碗筷说,“那你去坐会儿休息一下,我来洗碗吧。”
“我帮你,金戈姐姐。”太姚儿看着勾月失魂落魄的样子,不解道,“师姐怎么了?”
金戈摇摇头,“快点收拾吧。”
直到纪朴离开,勾月也没有出来送她。
他只能安慰自己,是来得太多次了,她已经不把他当客人了。
小酒装了些醋道,“文大人说,你带的醋太多了,我们吃不完,说这醋味道实在不错,叫你拿回去半坛子。”
纪朴只好又提了半坛子回去,咬牙道,“多谢文大人替我着想,走了。”
小酒拱手做礼。
她坐在后院的石阶上,侧头抱膝,手指在地面画圈。
她从没告诉金戈她不喜欢羊肉,姚儿也并没注意到这一点。
太勾月没有吃过一整头羊,所以不会对羊肉恶心。
但塔兰不同。
她曾少年意气,跟人打赌吃了一头羊,大吐特吐,日后一吃便会想起羊肉的膻味。
失去记忆的她,忘记了那段痛苦的回忆,对羊肉也不再反感厌恶,可当她恢复记忆,重新拥有了塔兰的过去,她对羊肉的厌恶也同时回来了。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她记起了过去,记起了征战,草原,忠诚,背叛,王权和默毒。
她的眼泪顺着鼻梁落在了膝盖上。
勾月自嘲一笑,她怎么会以为能骗过他呢,她以为只要自己不说,他就永远不会知道。
他看着第一锅的饺子开了,替她盛出来的时候,心中在想什么呢?
看着她在默毒面前手足无措,难以抑制的时候,他的目光又是什么样的?此前她竟从未想过这些。
她从没想过要伤他,可事到如今,其实她早已伤透了他的心,她想到这一点,终于忍不住捂住脸大哭起来。
母亲去后,她曾经发誓要为挚爱报仇,费尽一生也要杀了仇人,后来发觉除了母亲外,世上还有默毒在乎她,她又想着要常陪他左右,他为王,她便守护他一生,可惜默毒和母亲是不同的,母亲那般爱她,纵然知道回来是一死,也要见她一面,看她安稳才放心,默毒只是利用她,永无止境的利用,她在他面前,只是一把称心的刀。
死了一遭活过来,她以另一个身份重活一次,虽一开始以为他的爱是替身之爱,略有失望,可到了后来,那炙热的爱让她明白其实不论爱以什么为名,真正的爱就是爱,文渊之确切是用真心在爱她,她如何感受不到呢?
记起后,又知道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原来不只是真心,他将性命也作为筹码来救她的性命。
可是,她越想越难受,他怕她愧疚,藏了自己的爱与抱负,只是想要陪在她身边。
如果这世上她唯一一处能获取爱,恐怕只有他的怀中了。
文渊之的影子在石板上停留。
慢慢的,走近了。
他同她坐在一处,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抬起了手,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只能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揉着她的后颈。
她抬起眼,看着他。
这是塔兰的眼睛,也是勾月的眼睛。
他想必也知道。
“你给我下的饺子是猪肉的?”她哭过的嗓子有些沙哑。
他本想笑一笑哄她,见她红着眼,也有些哽咽了,“你若不喜欢,下次包其他馅吧。”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他道,“嗯。”
“你早就知道了?”
文渊之不想瞒着她,纵使她想瞒着他。
“你从寻常堂回来,我就知道,你已经不只是勾月了。”
“哪一个我好?”
“哪一个你都无所谓了。”
“为何?”
“塔兰和勾月,都是你。你当时在眉县问过我,我说,我爱的是眼前人。”
原来那时他便想到也许会有这日,所以眼前人便是他的答案了,无论是在二全的客栈还是在良渚,他都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一直都是她自己没想明白眼前人的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