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谢悯之死
文渊之幼年时,其实并无游山之兴,问津之趣。
他是在父亲开始治水后的数年才决定了解父亲生前所好。
自豫州治水,默毒已助他以豫州为点,向周边郡县辐射,记录水情,重新开始编撰中原地带的水经,目前已记主流水道数百条,支流上千条,连周边风景也一同记录在册,以供后来者查询。
他编撰水经,一边思考勾月的事。
勾月要找回镇魂,势必会入宫。
这个莽撞的姑娘,定是要趁着某日夜色沉沉他安睡之时,偷偷潜入宫中,文渊之思及无奈。
她不肯寻求他的帮助,要强固执,怕是担心给他和文家都惹麻烦。
默毒已经没有留她在良渚的打算了,他既不会插手日后她的去向,也不会重新让她为他卖命,因此文渊之并不觉得是他在逼迫勾月回来。
如果镇魂不在默毒手上,万寿堂就另有掌控者,能调动十二卫的人,除去陛下,只有韩澄,太后和韩钦三人了。
还有一个,宣庆长公主。
院内流水潺潺,不远处勾月和太姚儿正在假山之上比武。
文渊之静静听着风过竹息,流水和剑刃交加。
这假山之上,只有四五个勉强能落足之处。
有些地方根本无路可踏足,太姚儿不到片刻便气喘吁吁了。
她知道师姐的性子,不把她累得瘫倒,她绝不会停手。
她往下望了一眼,心中跳得打鼓一般,踏差半步,肯定就会摔下去,这假山又这样高,天哪,文渊之的后院里如何还寻了这么一块奇石,这两个人不愧是一对,没一个走寻常路的。
勾月还是从容如旧,如履平地,数月不见,她的武功更加见长了。
一来一回,这两个女子打得十分精彩。
然而文渊之只在石桌上顾着写自己的文章,并不朝她们看一眼,太姚儿本想等着他看一眼时求救,叫一声姐夫,可文渊之就是不扭头。
两人在假山奇石上,不多时便交手了二三十招,太姚儿看出是勾月在引着自己出招,脸上过不去,虽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师姐对手,但数十招都接不住,可见是自己蠢笨了。
片刻之后,太姚儿的力气逐渐耗尽了,脚下慌乱。
她急忙求饶,“师姐,还要练多久?”
勾月一笑,“注意,我这一招燕子穿云,你接不住必然重伤。”
姚儿在空中轻摆几下,瞬息之间,竟避过了勾月这招。
她喘着粗气,额间冒汗,“师姐,再也挡不住了。”
勾月闻言,微微一笑,剑却没有停下,“我手中的长宁,用着不顺手,要是使刀,此刻早就把你给拍下去了。依我看,你还能撑一会儿。”
这小丫头惯会偷懒,勾月知道不逼急了她,她都不肯用心,认定自己不是练武的材料。
“求求师姐了,我再练下去,我的手就要废了。”
勾月一笑罢手,率先从假山跳下来。
太姚儿急忙飞身下来,等到平稳落地,才发觉不过片刻,自己的轻功竟然见长,师姐真是教人武功的好师傅。
她流了许多汗,坐在文渊之身边倒了茶水一饮而尽,眼睛瞅着文渊之手里的文书,“姐夫,你要入昭文馆教学生了?”
文渊之道,“看情况。”
太姚儿不解,“升官不好么,照我看姐夫的文采,做那昭文馆的博士绰绰有余。”
他轻轻一笑,低头看这文书,情态之间,多了两三分不屑。
勾月看穿了,道,“姚儿,你可知道他为何要笑?他觉去教那一群良渚贵族子弟,是贬低身份,认为他们是酒囊饭袋,若他自己寻学生,那还算得当,要是非要去教些草包,他肯定难受得不行,觉得处处受掣肘。”
文渊之缓缓道,“你不知看破不说破这个道理么?”
她笑了起来,“你既然不愿意,便请辞,何必勉强自己。”
他翘首对着长空,“我也想啊,可是做昭文馆的博士,可以带一个随身服侍的书童。”
勾月愣了片刻,立刻明白过来,他是想要带她一起入宫。
太姚儿也懂了,“你是要将师姐带入宫中,为何?”
勾月并没有告诉她沁索在船上说的话,所以她可能也不清楚为什么他们还要回到良渚这是非之地来。
她心中也在疑惑,默毒为何非要将她逼回良渚来。
杀她一次还不够,还要设局杀她第二次么?
当年落入陷阱,现如今压在心上的疑云越来越重,从宫人告诉她占星台有位草原故人在等她一见,到她看见那熟悉的落款和信物,再到后来她身披红色嫁衣准备做无量宫的贵妃,却见那熟悉的身影从宫中穿过,随手拔剑而出去追踪。
年少时虽知落入陷阱,现在长大了,再回头看那一步步机关,才发觉其实每一步都有人算计好了。
默毒纵然不是主谋,也是帮凶。
还有当时太皇太后在她出嫁前来了一次,要她从今以后,远离兵刃,不可再入行伍。
她叫她本分度日,在无量宫做好一宫之主。
勾月记得那一日韩澄来过,她看着她的嫁衣笑了,反问她不是讨厌红色吗?为何还要着红?
她说,现如今楚人虽入主中原,可燕化是陛下的命令,楚人出嫁有些礼仪还是按照燕人来。
韩澄不会不知道,可她还是问了。
韩澄那日离开,说了一句,既然你抢走我的,那我也抢走你的。
她向来不讨厌韩澄,因韩澄长了一双极像母亲的眼睛,她看着那双眼睛憎恶,喜悦,恐惧,也并无反感之情,仿佛那是母亲的一颦一笑。
在她起身去追逐炎崖博之时,未等到出无量宫百步,便有宫中羽卫按剑而出,说她意图谋反,刺杀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