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后,那人领着她穿过几道云纹玉雕屏风,行至殿内。
“那人油盐不进,外头的僧众若是发现要攻打王城,该如何是好?!”内里传来洛须靡大发脾气的吼声,一下一下就重重砸着书案。
每震一回,殿前垂头默立的小侍官就浑身哆嗦一次。
朝露垂在袖中的手紧紧抓着,皱了几寸衣料。她用指甲掐了掐手心,努力镇定下来。
她缓步走过去,向乌兹新王行叩首之礼,伏身下拜:
“儿拜见父王。”
每一个字念出口,就像扎在她心头一般。她垂首伏于地上交叠的手背上,极力压下这一口气,未有抬头。
案后的洛须靡在群臣簇拥中回过身来,望见地上跪伏的女子,一缕纤腰都要贴至地面,极为恭敬的正礼。他微须的唇角翘得老高,难掩得意之色,心下即刻舒坦不少,招手道:
“朝露啊,何必行此大礼?来,到这里来。”
朝露起身,只微微上前几步,并不靠近那群人。她垂首之时,只觉殿内无数目光落在她身上,恣意地打量着孤身一人立在那头的她。
她不由想起了前世,李曜和她还有朝臣们一道把玩各国上贡的珍宝时,亦是这样的眼神。李曜宠爱她,会由着她挑选。
当时她满心欢喜谢恩,却不想,她与这堆叠的珍稀贡品,并无甚分别。
“真乃绝色也。”
使臣中有人叹了一声,随即又缄默了一片。
众人心中感慨,绝色又有何用,还不是要为人鱼肉。
洛须靡身旁最近的那个使臣见气氛尴尬,朝新王一拜道:
“恭贺新王,得女如此。”
“王女殿下天姿国色,无怪乎令佛子也动了凡心呐。”
朝露猛然抬头。
明明刘起章已死,还未和人说起,这个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那个开口的使臣,也是梁人。
她下手太急,又怕露了破绽,并未当时就问刘起章此谣言的来处。此时方知,打算出言劝新王将她献给佛子的人,不止刘起章一人。
他们的背后,究竟是何人要害她?
朝露埋下头去,心底陡然生寒,只觉一瞬间冷汗透湿脊背。
眼底,一双狮纹金靴一步一步朝她走近。她不由自主后退几步。
洛须靡本想拂去她身上的树叶,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此时猛地一挥手。众臣知趣地退去。
人走后殿内再度寂静无声,朝露还未喘一口气,却被猛地抓住了手腕。
她不敢挣脱,死死抿着唇不动。
“朝露,你怕什么?”感觉到她手在颤抖,洛须靡不耐地松了手,道,“我是你叔父,现在就是你父王。朝露啊,我爱极了你母亲,只要有我在王位上一日,必不会有人敢动你母亲和你一根毫毛。”
又来了。前世也是这套说辞。可是将她送去献给佛子,又再献给李曜之时,未见有过一分心慈手软。
“可是,现在有人要动我的王位,可怎么办?”
朝露把头深深埋下,低声道:
“朝露不过一弱女子,无能为国家大事分忧。”
洛须靡在她身侧慢悠悠地踱着步子,朝露只觉他窥视的目光像是蛇信一般拂过她全身。
“你大哥叛变被我诛杀,你三哥下落不明,我本以为可以高坐王位,岂料你还有个九哥哥。他是佛子,我动不了他,但是……”
“你可以。”
他挑了挑眉,目中流露一股阴冷的笑意:
“他们都说,佛子曾心悦于你……”
“不是的。”朝露抬头。简直无稽之谈。他怎会心悦于她,他前世对她避如蛇蝎。她深吸一口气,摇头道:
“他只当我是妹妹。”
“我不问他,只问你。你可是不愿?”洛须靡不满地皱了皱眉,伸手拂过她几绺散落的鬓发,勾在指尖,稍一用力,扯及头皮,疼得她扯了扯嘴角。
朝露想到洛须靡上一世都在拉拢大梁,甚至对之后的新帝李曜卑躬屈膝。她定了定心神,说道:
“在大梁,兄妹不可结亲,这是乱了伦常的逆举。父王既要与大梁交好,怎能不顾民心?若是大梁皇帝知晓你如此不顾三纲五常,岂会容你?若有人借此大做文章攻讦你身为王,所幸不正,可如何是好?”
洛须靡丝毫没被震慑,反而冷笑一声,道:
“可朝露,他不是你亲哥哥啊。我已查出他并非我大哥亲生之子,不过是从大梁接回来的一个孤儿。今日宴上,我已褫夺了他的王子封号,自此他就是一介庶民。也不再是你的九哥哥。”
洛朝露跌坐在地,身心俱冷。
她没想到,洛须靡下手,会如此之快,她想借口拖延都来不及。
王子的身份对洛须靡而言,始终是个夺位的威胁。太多人会因为洛襄是王子,倒向他这一边——即便佛子无意上位,志不在此。
洛须靡既为王,必要先夺了洛襄王子之名,再去了他佛子之身,方能高枕无忧。
他的笑意漫开来,意味深长:
“朝露啊,他不是你哥哥,也只有你,可以让他不再是佛子。”
朝露后退几步,想要跑,又能跑去哪里。
“男欢女爱,本就是人之常情。”头顶传来洛须靡残酷又无耻的声音,“王女绝色,加上些许药力,任是佛子,定是也难以把持……”
“今夜,王女何不与佛子共度良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