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玄向来是个听劝的人。

尤其是听从面板的劝告。

毕竟听人劝，吃饱饭……所以当面板出现这样的文字时，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当即朝着原路返回。

草地空荡。

当李道玄沿着原路返回这里时，没再见到那个蛊门中人的身影，没再见到一个活人。

他的右手很自然的放在了杀猪刀上，双目徘徊，警惕着四周。

他从未与蛊门中人打过交道，但是历来都是听说，这些蛊神信众的手段，很是离奇。

或者说他们本身没什么手段，但他们养的蛊虫，却极为稀奇。

比方说有能拿来闻一闻，就可一柱擎天的一柱擎天蛊。

也有钻入体内，能使男人变成女人的转性蛊。

更有甚者，据说中九流世界的某些蛊虫，还能让猫啊，狐狸啊，狗之类的生物，变成活人。

所以说，人变成石头，也是可以的？

李道玄的杀猪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悬在了那奇形怪状的石头上边，他稍稍低着头，问道：“究竟是你傻还是我傻？”

“真要是我傻，也不能把我当傻子骗吧？”

说着他猛地大喝一声，“再不出来就死！”

原本还是个石头的“石头”打了个哆嗦，身上的石化褪去，直接变成一个人倒在了地面。

“哎哟，你不是都已经去杀邪祟了，还回来折腾我做什么。”

左孝文看着好像很是为难。

李道玄拎着杀猪刀蹲下，看着他，啧啧称奇，“你这蛊虫倒还真挺神奇，竟然能将人变成石头。”

“还不是因为没吃的，变成石头之后就能不吃不喝了。”

左孝文坐在这草地上，一脸的悲戚。

“说好了我不陪伱去杀邪祟的，要杀就你自己去杀。”

“行，不去就不去。”

李道玄也没为难，只是用杀猪刀插在了他的两腿之间，冷笑道：“说吧，你还知道点什么？”

左孝文急忙往后缩了缩。

“这野神也被，也被污染了。”

“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你……你也没问我啊。”

李道玄听到这话，就这么盯着他，也不说话，只是手上的杀猪刀一寸寸的变长。

左孝文最终败下阵来，说道：“我的蛊虫在祂的神庙里边发现了鬼，然后祂还在和那个鬼说话，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祂现在还在祂的神庙里边吗？”

“我的蛊虫走的时候还在，现在就不知道了。”

左孝文逐渐说了实话。

“走，那就上去瞧瞧。”

李道玄说着，直接就朝着上山的山道走去，可刚一提腿，左孝文便是说道：

“有神祇的山，要先拜山才能上去。”

说着他从他的寿衣鬼当中取出了三支神香，点燃，站在路边朝着这座无名山头认真地鞠了三个躬。

最后把这三支神香插在了路边。

任由焚烧。

李道玄就这么默默地看着，面板上也随即出现文字。

【路边人点香，供奉野神长。登山前，若是知道此山有神祇，最好还是先供奉点香火，以求无事。】

“你以为我是上去干什么的？”

李道玄看着烧香的左孝文，颇有些无语。

“我都要上去掀翻祂的神庙了，还指望我给祂烧香求供奉？”

说完，他大踏步的登上了这山路。

左孝文留在原地，犹豫了几秒之后，也不敢再待在这，还是选择了跟上。

山路幽幽，越往上便是越发幽静。

地面上也满是青苔，看来已经很久没有人踏足过了。

依稀间，还有阵阵鸟叫从这山林之中传来，李道玄借由死人眼发现，这地面，凡是那个石像踏足过的区域，的确是留下了猩红的印记。

他稍加犹豫，刚想运转《识气》俗术先查探一二。

可面板随即再度提示。

【野神再小也是神，望气之术不得直视神祇，希望鲁莽的杀猪匠不要太过鲁莽。】

“你娘的。”

李道玄只得加快脚步，也甩开了身后的左孝文。

当他登上这山顶时，大日西斜，天地逐渐昏暗，眼前的神庙大门洞开，就像是一个厉鬼张开了巨口，正在等着李道玄进入。

背后，左孝文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

李道玄回头看了他一眼，猜他是动用了一点别的手段，不然没这么快。

可等他再度回头看向这神庙时，却是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原本漆黑的神庙，竟然有人点燃了烛火。

“进去吗？”

左孝文在后头问道。

李道玄没有理会，而是直接从腰间的须弥当中，取出来了一支蜡烛。

一支洁白无瑕的蜡烛。

只一取出，一股熟悉的尸油的味道便散发开来。

“你不要命了！”

左孝文见状，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扭头就跳到了一旁的树丛里边，还没等落地，就已经变成了一颗石头。

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人气，也没一丝鬼气。

完完全全就成了一个石头。

看着这一幕，李道玄也有些佩服，这手段，完全就是苟活神术啊，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一直伪装下去。

嗯……也不知道能不能将他的蛊虫抢过来化为己用。

但现在显然不是招惹这蛊门中人的时候。

李道玄反手将这阴烛插在了地面，同时跟左孝文说道：“虽然每个鬼都有自己的出手规律，但是在阴烛面前，众鬼平等。”

说罢，幽幽的蓝光便是从这阴烛散发而出，洒向四周。

也照入了这神庙里边。

不过是刹那间，神庙内的油盏被打翻，紧接着就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神龛上边跑了下来。

一个耗子。

很大的耗子。

看模样和李道玄原先在阴魂凼，在白珺的墓穴里边见到的那个鬼差不多，但这个显然是要丑陋许多。

身上黄黑色的毛发好似被火烧过一样。

此刻，这耗子正蹲在阴烛旁边，大口大口地吞吃着香火。

【食油鼠：但凡有神祇落座的神庙里边，都会豢养一只食油鼠，他们原本是神祇助手，但不知为何，这只食油鼠竟然化作了邪祟。】

李道玄稍微等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没再等到这神庙之中有别的邪祟出现。

说明这里边，的确只有这一个邪祟，不然还有的话，也不可能抵挡得住这阴烛的诱惑……也不能再等下去了。

再等下去，这里边的邪祟没出来暂且不说，这山林里边别的邪祟都要过来了。

倾力一刀砍下，直接剁碎了这鼠头，也砍灭了阴烛。

鼠头落地，尸首化作了一个油盏上的油盘，还沾了些许灯油。

还没等李道玄收起，左孝文又收了蛊虫化作人形过来了，“就是这东西蛊惑了野神，让野神被污染了？”

“不是。”

李道玄将其收起，装入了须弥。

“嗯？可是这里边没有别的邪祟了啊。”左孝文似乎完全察觉不到李道玄的情绪，依旧是不懂就问。

“这只是个最低级的丙级邪祟，哪能有本事蛊惑得了神祇？”

“顶多就是个传信的那种。”

李道玄说着，直接跨入了这神庙里边。

死人眼下，入眼多是一片血红，显然被污染过的地方有很多，尤其是在入门右手边的那个角落里边，猩红颜色极深。

当然也有没被污染过的地方，比方说神台底下的那个蒲团，就没有一点血色。

只是李道玄依旧不敢动用死人眼去直视这尊神像，【识气】是望气类俗术。

某种程度上来说，死人眼也是一样的道理。

他先是走到那颜色鲜红的墙角，还未等靠近，便是能闻到一股浓郁的腥臭味扑鼻而来。

昏暗之中，还能看到这墙角上沾了一些黑色的污渍。

像是人长久没洗澡的那些皴，被蹭在了上边。

李道玄不急，看了几眼之后就返回到那神像前，抬头看着这不久前还见过的石像。

他想了想，忽地出声道：“你现在出来，咱们就还能谈谈。”

石像一动不动，没有丝毫反应。

李道玄不是什么好脾气，所以他跳起直接一脚，将这石像给踹倒在地。

“砰——”地一声，石像落地之后还弹了一下。

而后石像头直接断裂，一分为二。

【你粗鲁的捣毁了山虎神的神像，你惹来了他的愤怒，你的生存点+10（绿）。】

李道玄随手加了个点，丝毫不为所动。

自从决定登山来这神庙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好了和这山虎神为敌的准备。

“食谷者，你毫无信誉，还捣毁我神像，你将迎来本神的怒火！”

一道威严声音在这神庙之内响起，也不知是从何处传出，但是声音回荡却是显得极为沉闷。

让刚想进来的左孝文又退了出去。

李道玄扫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之后，就用变长后的杀猪刀把神龛底下的那个丝毫没有被污染的蒲团拿了出来。

还没等他查看，面板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知客僧坐过的蒲团：坐在上边能静心，能静气，能加快恢复速度。】

李道玄又看向了那尊碎裂的石像。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刚刚看见那石像好像动弹了一下，但再看去却没了丝毫反应。

像是错觉。

平白捡了个好东西，李道玄的心情自然也是好了许多，收起这蒲团的同时，他再度来到了墙角的那堆污垢处。

他用杀猪刀刮了一点黑色的腻子，随后又从须弥当中取了一个纸鹤出来。

寻鬼纸鹤。

他将这黑色的腻子刮入了这纸鹤的身体里边，随后又在这神龛烛火上点燃了这纸鹤的尾巴。

李道玄把手移开，寻鬼纸鹤悬停在了半空。

下一瞬，纸鹤睁开了双眼。

振翅飞离了神庙。

寻鬼纸鹤。

寻鬼！

待在神庙墙角的那个鬼，多半是时常在那。

不然也不会在这墙角留下这么清晰明显的印记，很不巧，李道玄的寻鬼纸鹤就专门针对这种不把尾巴处理干净的鬼的。

他跟着纸鹤出了神庙。

随后径直去了山的背面。

山南为阳，山北为阴。

阴面阴气汇聚，也多是鬼怪阴物藏身的地方。

左孝文匆忙问道：“你去哪？”

李道玄没有回答，消失在了这愈发浓重的夜色之中。

左孝文看了看李道玄逐渐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这神庙，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跟上。

而是选择返回这山林，企图化作一个石头。

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他看见了一张脸，一张惨白没有丝毫血色的女人脸，眼珠暴凸，舌头吐出。

左孝文刚想出声大喊。

可这女鬼却直接用她的嘴巴，堵住了左孝文的嘴巴。

不消片刻功夫，左孝文就被拖入了这山林深处。

连挣扎都没有丝毫的挣扎。

……

等李道玄来到这山的背面时，已是能看到半山腰上的点点鬼火。

若是在上辈子，他铁定是相信科学，觉得这就是什么磷火。

但可惜，现在这个世界不讲科学……所以当他出现在这时，那些鬼火就齐齐四散开来。

依稀间还能听到他们“吱吱哇哇”地乱叫声。

就像是即将要被霸凌了似的。

最后它们都躲进了树丛中间，消失不见。

纸鹤到了这之后，依旧没停，而是笔直地朝着山下飞去。

山间无路，李道玄只好单手持刀，逢山开路，一刀刀将那些碍人的树枝砍断，等到了后来更是只得在树枝之间跳跃前进。

许是他挥刀间暴露的血气，竟是让那些鬼火一样的小鬼不敢靠近。

他也没空去看看鬼火里边的到底是什么鬼，追着纸鹤直直下了山峦。

在这昏暗模糊的夜色中，李道玄终于看清了山下到底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

一个村子。

一个匍匐在这夜色之中的村子，在这神山脚下，寂静，没有一丝虫鸣狗吠，也无人声，更无点起的夜火。

就好像是一个死村。

寻鬼纸鹤到这之后，围着原地转了一圈，最后自燃焚毁，化作一抔灰烬被夜风吹散。

鬼，就在这里边。

但不知为何，这寻鬼纸鹤却没再往前进入村子，而是直接选择了自燃。

按理来说，只有真正见到所寻之鬼的时候，这纸鹤才会自燃焚毁，可如今这是为何……

难道说，鬼其实就在这？

李道玄念头闪过，下意识就动用了死人眼，目光所过之处，皆是一片血红。

并未出现神庙当中，有颜色加深，代表鬼物常居的地方。

但这是很正常的……烦恼浊污染四方，凡是目之所见，都被污染了。

若是跟那蒲团一样没被污染的东西，那才不正常。

李道玄没有察觉到异常，那就只能说明，鬼就在这村子里边了。

他看向右前方，在这村口，那有一株枯死的老槐树。

而在那老槐树下，则是立有一块石碑。

南山村。

这村子名叫南山村，难道说，神庙所在的那座山，就叫做南山？

而这鬼又是村子里边的鬼……李道玄深呼吸一口，往前一步，跨过了纸鹤焚毁的地方。

面板随即出现。

【行走在这俗世荒野，刚从手巫城出来的你，似乎遇见了你在红灯坊见过的老朋友，切记，控制好你的下半身，你的生存点+6（绿）。】

从面板的意思看……这是那个红灯坊的烦恼浊，能激发人色欲的那个？

李道玄记得当时面板和白珺的说法，那个烦恼浊，本身就不是红灯坊内的东西，而是被古玉或者说是当时那个化作了鬼婆婆的古家老祖，用领域拘禁过去的。

后来白珺杀了古玉，领域消散，那个烦恼浊也就离开了。

所以说，那个烦恼浊离开红灯坊后，是来到了这里？

或者说，它本身就是这里的，而现在，这里边其实是有两个烦恼浊，叠加到了一块？！

李道玄稍有些庆幸，还好这次来的是他一个人。

要是有周絮或者白珺在，除却抵抗鬼物之余，还要分出心神来抵抗烦恼浊，那才是麻烦事。

思量间，他已然进入了这村子。

劫浊就在此处，烦恼浊也在此处。

所以说只要清理了这村子内的怪异，多半就能事了。

村子寂静，只有李道玄脚步落在沙地上发出的声音，他并未急着离开，而是就近来到了一户民居前。

木门紧紧合上，李道玄试着推开，被反锁了，有门栓。

但这也困不住他，拔出杀猪刀直接在门缝当中一挑，“哐当”一声打破了南山村的寂静，也卸了门栓。

门开了。

里头传来“砰——”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放落的声音，李道玄进屋，左右打量着。

寻常的布局，客厅左边连接着两个房间，右边则是厨房。

刚刚的声响，正是从这厨房里边出来的。

李道玄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先来到这客厅的方桌上，倒了一杯茶水。

手沾了一点，温热。

还是今早烧的，这就说明，纵使是鬼，也是刚来没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