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害厉害。”
李平安不用猜也知道,苏六搭上了盐商的关系,人家指甲缝里漏点儿,就足够寻常人荣华富贵。
苏六瞥了眼锅里的稀粥,拿起勺子打算搅一搅,转念将勺子放下,蹲在灶膛前填柴烧火。
“老唐,以后你就是伙房大厨,过些日我就去江南了。”
李平安诧异道:“打定主意了?”
“人这一辈子没几次机会,既然等到了,纵使是杀头的买卖,我也要去做。”
苏六声音低沉,目光低垂。
灶膛中汹涌火焰,将苏六的脸庞映得通红,原本肥硕、油腻的模样,竟生出几分坚毅凝重。
……
半月后。
苏六辞去了伙房职务,打包好私人物件,大踏步离开伙房。
天牢门口,仅李平安一个人送行。
“老唐,后会有期。”
苏六拱手道:“将来我若死了,自万事皆休,若是侥幸发达了,回京城请你吃六味居。”
李平安在京城生活多年,从未听过这个馆子名。
“六味居在哪处地界?”
苏六说道:“等你在京城看到六味居开张,那就是我发达了。”
“六子,其实在牢里当差也不错。”
李平安最后劝说道:“每月三五两银子,吃喝不愁,已经好过大多数百姓,何必去冒险……”
“老唐莫要再劝我,人总要争一口气!”
苏六向天牢内里望了眼,说道:“我知道他们背后怎么议论,说我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我还就不信了,泥腿子就不能心气儿高?”
李平安无奈耸耸肩,苏六不屑与狱卒交好,狱卒自是免不了阴阳怪气几句,只得拱手祝福道。
“祝你货如轮转,一本万利!”
“借吉言。”
苏六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忽然回头。
“老唐,哪天我进了天牢,你可得照顾照顾,我可吃不下水煮麸糠!”
……
时光如水一逝不复返。
转眼过去半年。
苏六请辞,对他来说是人生大事,对天牢来说则微不足道。
本就是最底层的差役,街上一抓一大把。
李平安成了伙房唯一厨子,做事比先前自由了许多,每天做完饭就去牢里与狱卒闲聊厮混。
伙房克扣下来的米面,不似先前私下分了,而是拿出来请同僚吃酒。
二两银子不多,却让狱卒们纷纷夸赞。
“老唐,大气!”
李平安彻底融入了天牢,成了其中一份子,再没人怀疑他抱有别样目的。
这日。
乙字狱。
李平安漫不经心的闲逛,经过十九号牢房时,看到锁在刑架上的犯人。
蓬头垢面,气息奄奄,铁链穿透四肢,身上遍布伤痕。
据石差拨所说,此人曾是白云观高徒,因犯杀戒逐出道门,之后就堕入魔道四处烧杀抢掠。
为祸十数载,终落入镇抚司法网。
李平安仔细打量,由于燕赤霄的关系,对道门弟子抱有几分好感。
凶犯听到动静,缓缓抬头,看到站在栅栏外的差役。
“咳咳咳……道友是来救还是杀贫道?”
李平安眉头一挑,凶犯说出这话,那就不得不杀了,疑惑问道:“你怎么看出贫道身份?”
凶犯回答道:“听出来……咳咳咳,大蟾气修炼久了,呼吸声自有韵律。”
“原来如此。”
李平安恍然,未曾想呼吸都会成为破绽,好在精通道门秘传的人极少。
由大蟾气推至其他功法,或许有高手能从心跳声、脚步声,判断出一个人是否习武。
“幸好牢中同僚没高手,日后得调整呼吸心率,与常人相近!”
李平安心思转动的同时,一根木刺穿透凶犯心脏,片刻后杀生珠源源不断涌出真气。
寻了个安全角落,盘膝而坐运功炼化。
真气在经脉中流转,积累的杀气顿时爆发出来,双目赤红绽放凶光,在昏暗牢房中熠熠生辉。
此时若有人撞见,恐怕会吓得屁滚尿流。
李平安摸了摸眉心,凭空生出一缕黑纹,就像竖着闭合的眼睛。
“咱这副模样,岂不是又成了魔头……”
身上诸多奇物,除建木枝之外,当属不空钩使用最多,后来开始过度沉迷钓鱼,再不敢触碰。
其次就是杀生珠,结果负面效果远超预计。
李平安不用真气也就罢了,一经运转,汹涌杀气立刻上头,严重影响理智判断。
“回头买几卷佛经,必须消弭杀意。”
……
隆庆二年。
十月。
蛮族南下劫掠,绕开杀狼关直入关内,屠戮数百里。
北疆大军集结围剿,蛮族倚仗轻骑,逃之夭夭。
隆庆三年。
春。
隆庆帝调三十万府兵,并十万北疆大军,兵发蛮族金帐。
隆庆七年。
秋。
大将军冯显功马踏狼王金帐,阵斩蛮族之王,生擒蛮王皇子、后妃、贵族等三百余人。
年底。
太庙献俘,隆庆帝持剑斩杀九位蛮族皇子。
隆庆十年。
大乾岁入一亿三千万两,国朝鼎盛如烈火。
民间大儒上万言书,称隆庆帝为圣皇在世、千古明君,并奉上百位大儒所写“百寿图”,为隆庆帝五十整寿贺。
……
九月下旬。
六味居。
京城首屈一指的豪华酒楼。
原名赛百味,乃是百年老店,江南苏姓豪商买下后,将原本招牌劈成柴火扔灶膛烧了。
二楼包厢。
李平安、媳妇以及唐英坐在圆桌右侧,左侧是锦衣老者为首,之下有六名年龄辈分不等的青年。
今天两家人聚一起,是商量唐英的婚事。
唐英二十一岁尚未娶亲,在大乾已经算得上老光棍,明年官府就要强制婚配。
锦衣老者姓陈,官居刑部律令司主事,七品上的官位。
唐英近些年在贡院读书,由于精通刑名律法,很是得一位法家教谕看重。
前些日唐英成功考中举人,教谕保了个媒,女方父亲就是其好友陈主事,两边都觉着还行,于是约出来见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