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族动荡,天下不安,事到如今也差不多了。”
苏明远声音平平淡淡,仿佛一年多的宗族劫难与自己无关:“过几日,靖宣郡王会上书,请户部清查名下田亩。”
这才是宗室遭劫的根源。
士绅、宗室、佛道,占据天下田亩八成,先前清查田亩,官吏可不敢去查王爷郡王,仍然有数以百万计的田地,没有录入鱼鳞黄册。
“苏相当真是好手段。”
楚督公眼中闪过敬佩,即使身为阉人,视天下百姓如牛马刍狗,也不得不佩服苏明远改革之心的坚韧。
风吹雨打,岿然不动。
“苏相,下一步莫非是佛道二教?”
“当然。”
苏明远点点头,没有任何隐瞒,也不用隐瞒。
改革之事使不得阴谋诡计,必须正道堂皇的碾压过去,摧毁所有反对者,方才能真正贯彻。
“杀几个宗室,咱家能做刀子。”
楚督公说道:“佛道二教传承久远,东厂也有力不逮,苏相还需小心!”
“督公能有此言,已然是忠君体国。”
苏明远拱拱手,说道:“箭已在弦上,只差一颗火星,即可压的佛道二教低头,毕竟本官不是要灭佛灭道。”
“只是让他们交税而已!”
“好个而已……”
楚督公咂咂嘴,他伴随先皇左右,知道诸多隐秘,隐约猜到苏明远的想法,当真会借势。
兴许收了佛道的税,回头还得感谢苏相!
“苏相,你知道自己的诨号吗?”
“莫不是刽子手?”
苏明远笑着回答,没有任何恼怒,似乎颇为满意。
楚督公摇摇头,面上露出忌惮。
“不,是心魔。”
……
自此以后,长久没见过李平安,到了年关,柱子叔背着尸骸来到殓尸房。
“平安还欠七个钱呢!”
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平安还欠七个钱呢!”
到了中秋。
柱子叔没有提起李平安,再之后就渐渐淡忘了。
坊间百姓偶尔想起有这么个人,纷纷议论说,大约李平安的确死了!
于是有人拿着李平安的例子,训诫想要闯荡江湖的儿子孙子,混江湖不是正经营生,死了连个尸骨都没留下。
……
正统六年。
夏。
凉州三月未雨,赤地千里。
民大饥,人相食,母食死儿,夫食死妻。
饿殍遍地,白骨蔽野!
——《大乾史·正统帝本纪》
……
凉州北,固阳县。
烈日炎炎,焦金烁石。
烟尘滚滚的官道上,一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流民,个个双目无神,行尸走肉般抬腿走路。
官吏在县城外张贴告示,言称府城开仓放粮,士绅开粥棚救济。
流民见到希望,晃晃悠悠的的向南走。
府城有没有粮食,固阳县令并不知道,然而绝不能让灾民汇聚在县城外,免得有心人串联闹事。
灾民死在路上是天灾,揭竿而起那就要治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