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心中越发的不舒服了,他用手撑在了大腿上,往一侧微微倾斜了身子,似乎很是疲累的样子,轻声说:
“英国公直说吧,你这样弄的朕心慌……难道,因为你的原因,哪个国家要来攻打大唐了?”
“不不不,没那么严重。”李绩连忙说,连带着脊背都直了两分,焦急地说,“是老臣不知好歹了,想辞去右仆射的职位。”
李善听闻一愣,问:
“为什么?”
李绩又连忙躬身,高大的身体又往下压了压,说:
“臣本来就是个领兵的粗人,从前做个兵部尚书还行,如今做右仆射……
那尚书省是管着六部的,真正推行政策,做实务的地方,杂七杂八的事情太多,臣觉得有些力不从心。所以,想辞去这职位。”
李善听闻,垂眸思索了一会儿,没说话。
他需要站在他这一边的人,要不然整个朝堂,一到议事的时候,总是以长孙无忌的意见为主,他说什么,朝臣们就附和什么。
于是他说:
“做实务确实劳累,英国公既然不愿意,那便算了,朕赐你中书门下同三品,以后照常进宫,参议政事即可。”
谁知李绩立刻便说:
“陛下,臣这也做不了。”
李善的眼皮子悠地抬了起来,沉静宽和的脸庞终于显出了些许怒色。
连这个也做不了,就是不想替他这个皇帝做事,也不想站在他这一边了?
想起自己一直对他恩遇有加,特意拉拢,却是这样的结果,李善不免有些寒心。
他的眸光又冷了些,直直地瞪着李绩躬身的头颅,过了一会儿,才收敛了情绪,耐心又温和地问:
“可是朕处事有何不妥之处?老将军不妨直言。
从我做晋王时,你便是我的长史。虽然我不是多么热络的人,但也绝不对不是听不进人话的人。这一点儿老将军当知道才是。”
李绩这才叹了一口气,愧疚地回道:
“陛下……说起来臣确实有些不知好歹,陛下赐臣骑马出入宫禁,何等恩遇,可是比我年纪大,比我声望高的人,都没有这等特殊,偏偏我有。
朝中大臣们大多年老体弱,我一个行伍出身,身康体健,每每骑着马从他们身旁过,实在太遭人恨了。
还请陛下准许,臣……不想再入宫参政了。若是有军事,陛下下旨便可,老臣自当肝脑涂地。”
李善听闻垂下了眼眸,从床榻上起身,慢慢地在案几前,缓缓的踱起步子来。
李绩抬了眼睛,见年轻的皇帝姿仪优雅,一边走一边仰着脸思索,眉宇间宽和疏离,不辨喜怒,他倒是没有多怕自己有危险。
但是总归是人家好意自己不接,他怕皇帝不高兴。
李善当然不高兴,当初赐这般特许,他不是没有料到会让李绩遭恨。
可是遭其他大臣孤立,也是向他靠拢的一个表现,毕竟朝臣中大多都以长孙无忌的意见为首。
他这个年轻的皇帝,从政经验没有他们丰富,年纪还比他们小那么多,说话着实没有多大号召力。
可是李绩没有这个被孤立的勇气和觉悟……他算是白拉拢了。
“哎……既然国公不愿意,那便算了,你回去吧。”李善失望地说,晃了一下身子,又利落地反身坐了回去。
像是无所谓一般。
李绩怎么听不出皇帝的失望,他想表个忠心,但是又说不出来,于是躬身犹豫了一会儿,平平淡淡地应了声是,退走了。
出了门之后,他有些懊恼地想,还是托自己女儿祥云进宫去跟武氏解释吧。
借武氏的口,跟陛下说说好话。
怎么也不能让皇帝记恨他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