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心头猛震了一下,又疼得揪了一下眉。
四皇子李泰还是从前那身宽体胖的样子,脸型像极了佛像,乍一眼很面善,只是眼睛太小了,一条缝,还有些吊梢尾,显得促狭。
然后,那声音从车驾前,像是浪潮一样,从人群中滚动过去,众人的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远。
他今年二十一岁,身姿颀长挺拔,身上着了龙袍,刺绣的彩色龙纹,在烛光下泛着金光,年轻俊美的脸上满是疲惫,那温和沉静的气质,与太宗皇帝截然不同。
那一刻,武柔脑子里浮现的是太宗皇帝的身影,连忙跪着转过了身子,朝着身后躬身行礼。
被通知天一亮就要启程回太极宫。
正在这个时候,旁边代表皇子守灵的四子李泰,夸张地哭出了声来:
李善泪眼朦胧,喉头滚动了一下,逼迫自己坚强冷静起来,声音温和沉静地说:
“好,就按司空说得办。”
他坐直了身子,看着长孙无忌,身子都在微微地颤抖,脑子混沌沌一片,下意识地问:
“下什么旨?”
……
她印象中的陛下已经不在了,在灵堂的棺椁之中,现在的皇帝陛下,是当初那个气质疏离的小晋王,后来的太子李善。
其余的时候,都是后宫嫔妃们和皇室宗亲,披麻戴孝,按照规矩轮流哭丧守灵。
更何况还有吴王李恪在长安城内,他若是有什么动作,太子殿下何其被动?臣建议,将翠微宫里的人都带过来,封锁消息,天一亮,就带着陛下的遗体,仪仗、羽林军回太极宫,再昭告天下,举行登基大殿。”
……
“……不,陛下!你现在就是大唐的皇帝陛下,怎可一味的哭泣,而没有任何应对?下旨吧。”
李善缓步走上前去,一撩龙袍的衣摆,跪在了灵堂前。武柔连忙将旁边放着的香取了四根出来,凑到了烛火上点燃,轻轻晃掉了上头火苗,然后躬身,举手,恭敬地递到了他的眼前。
这一天,武柔排在夜里。
太宗皇帝驾崩,停灵三个月,是要给各地的藩王还有官员,留够时间前来奔丧,顺便来朝见新皇帝。
武柔只在上车前,瞥见长孙无忌在陛下车驾前,躬身望着上头说着什么,神色有些紧张,然后便急匆匆地指挥着车驾起行了。
突然,外头有内侍声音提了一句:
“陛下驾到。”
……
所有人都人心惶惶,窃窃私语,而武柔和徐充容坐在一起,各自揣着心思,沉默不语。
李善看着她,眸光也停滞了那么一瞬,带着贪恋和悲伤的情绪,但是两个人很快便移开了目光。
一直到了宫城内,韦贵妃带着后宫诸人前来迎接,她们都下了车,才看见从陛下的车驾上,下来的是太子的背影。
李善喉结滚动了一下,微微皱起了眉头,隐忍着伤心和难过,神色平静地将香接了过来,双手捏着,端平了胳膊举在额头前,仪态庄重地拜了四拜,然后起身,插在了前头的香炉之中。
贞观二十二年的时候,太宗皇帝病弱,思念这个儿子,便将他从顺阳调了回来,封了濮王,至少封地在豫州,离长安近一些,偶尔能见得着。
所以,太宗皇帝驾崩,他早来了,该是断断续续地在灵堂守了两个多月。
现在这突然的一嗓子……有点儿假。
李善没有理他,上了香,就直接跪在了旁边专门为他准备的蒲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