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案生转身看戗画,从他冲进火坪便急于解围,甚至未来得及将戗画看全,此时才惊道:“你受伤了?”
他拉过戗画细看,幸而伤口不深,只有一丝血线挂在颈上,也没伤及要害处。
萧案生还是低估了迪什尔对他的恨意,他虽确信迪什尔不会杀他,却从戗画这一抹细痕中警觉。
至少,在他说出西疆事变之前,迪什尔是认真要杀他的。
萧案生虽心惊,但也有慰,迪什尔终是变了些,比起曾经心软如柿,希望以他现下之心,能处理好西疆之事了。
萧案生逮住戗画的肩不放,心里繁杂事务一大摞,眼里却只心疼得紧,不知己言地反复追问:“疼吗?”
戗画不知他问了多少遍,耳边烦似蚊蝇,不耐道:“你不是说,疼就忍着吗?”
萧案生茫然,不知自己何时说过此话,于是想起戗画打人那日,忽笑而解释道:“谁让你忍着了,是让你记着,别再让自己受伤了。”
戗画觉不出差别,只是十分不愿听萧案生这样说话,倒像是与她为挚友一般,而她对此人却是全然不信的。
萧案生又从头到尾地端量戗画,她的脸和手都被血迹玷染,一身衣衫也似丹花滚泪,唯有那双眼神仍然空透濯尘,不染红埃。
他心疼未止,又覆心疼,于是拉着戗画的手腕不放,像牵孩子一般牵着她走。
戗画已然累了,轻扽两下未果,暗自叹气,便觉就先这样了,回头再算账。
一对人马浩浩荡荡地下山,比起上山时的沉寂,此刻一条狭长火龙在山间盘旋绕下,仿佛庆贺盛事的腾云闹海的舞龙队。
下山队伍中,杨守研在前路领队,满脸欣悦,走得气势昂扬,士兵们两人一队地抬着那些胡人尸体,步伐有致地往山下行,擎火兵走在队伍两侧,为队伍支火燃亮。
队伍后方,两人稍落一段路程。
戗画双眼发疼,短时间内实在不想见火光,于是拖拖沓沓落去了队伍后方,萧案生也陪她一起掉队。
戗画无声打了个哈欠,两眼迷离似云渺,身形晃晃荡荡如游神,若非萧案生牵引着她手腕,怕是下刻便能睡到在地。
萧案生察觉此状,稍顿下足,回身将戗画的手往肩上一搭,一个蹲起,将戗画背着走了。
戗画神智迷糊,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只觉此地可以沉身搭头,于是在萧案生肩上沉沉睡去。
酉时将末,西城民户已入夜话。
街上繁灯游天,织锦成河,人群在灯河下熙来攘往,携老怀幼,游于华丽商铺、精致小贩、百货百样的杂货郎和糖货郎之间。
街道涌冗难行,杂耍圈周围拢了一叠叠笼屉般的人,夹杂宵食摊的烟火气,漫出无尽的喝彩声,小儿观皮影,大人闹龙戏……欢声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人声鼎沸中,戗画微微启眼,她一觉清醒,周围已不是黑山夜林,缤彩纷呈挤进了她眼里,将她眼中迷蒙慢慢唤醒,耳边闹声不绝,引她归于喧街哗市。
待她醒目抬首,脸颊蹭来一丝不属于她身体的温热。
戗画面肤冰凉,贴过萧案生侧颊,他为之一颤,回目相望。
两人咫尺之间,萧案生游目于前,一向不动如山犹他,却也心中惊乱,慌忙挪眼,两颊悄悄浮上了薄红。
戗画目光茫然地徘徊于街上繁灯和萧案生的脸,发觉萧案生的脸比那花灯还红,想怕是她太重之过,于是歉声道:“我醒了。”
萧案生回了神,反应过来,于是蹲身将戗画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