戗画醒目之际,迪什尔一声胡语令下,四面胡人弃火于坪,齐搏而上。
一瞬之间,坪地上月影婆娑,火把顺风高燃,火势连结成片,于山腰间辉煌,如凤凰涅槃,欲揽九天。
烈火熊燃中,戗画横行于胡人之间,旋高纵伏,眼里不及人形,只有一块又一块的肉颈血项,从四面八方拢来,一刀抹下,又乱像倾去。
迪什尔仍立于围火之外,孤眼追索着火中那一段飞影,见其形速之快,于他记忆中无人堪比。
她竟是为战场而生的人。
惜才如他,迪什尔心生不忍,即刻却又被不甘抚平——此般人物,却随了萧案生的麾下。
地坪中央,逐渐被鼎火倾覆,山风不止,再燃高穹。
火坪难伐,戗画踏尸而行,不着星火,但着血渍,红衫殷染成丹,大开盛筵于摆下,她眼前叠影渐少,火焚于目,与面颊上的数道血滴飞线,交映成辉。
刀影晖晖下,戗画来不及思考,如何出手,如何躲避,这些平日所习所悟在此刻皆化作本能,杀出一线生机的本能。
犹似萧案生问她“你是如何练成此般身手”时,戗画仅言答:“我还活着。”
巨火将时间渐渐燃逝,在坪地上噬出一片焦黑,和流淌不止的殷红交融,起伏于坪上。
火海之中,戗画横复纵返,手中刀刃连缕从人项间抹过,抚颈成丝,见血封喉。
她不作稍停,不能稍停,停滞就会受伤,受伤又使停滞,如此周循,全盘皆输。
迪什尔的手扶上腰间弯刀,不再观望,若是如此持续,在那个人来之前,她便死不了了。
他缓缓上前,踏进火坪之中。
一时间,火围中剩稀数胡人,皆退屏散立,昂首挺胸起势,傲落于戗画身上的眼神皆如视死物。
一丈外,迪什尔在戗画身后站定。
戗画缓缓回身,她的脸已不是来时那般素净,红殷覆面,焦火燃目,一身轻衫被沉血浓染,如自十八地狱炼成一只烈鬼,竟妄求人间光明。
迪什尔看着眼前的人,嘴角勾出一抹不着痕迹的慈爱的笑,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女人。
“你倒是有几分像我族胡人,不若跟我走吧。”他蛊惑道。
戗画目空无物,手中刀身紧握,刃尖微移,静待搏发:“你心臣我,不若归赵。”
迪什尔笑出声来,上一个劝他归赵的人杀尽了他的族亲,逼死了他的父母,或有余生者,却皆不知所踪。
迪什尔目光渐拢,终凝于戗画身上,眼中祥和殆尽,余盈杀机。
一瞬间,两人疾步相接,刀锋落尽,相抵不让,视线在刃光之上交峙,没有敌对仇恨,只有“杀彼得仁”的共求。
对持之中,戗画掠察其刀,那刀身与其他胡人弯刀相异,铸以双刃。
转瞬间,刃锋相错,戗画退居数步外,被其追近疾攻,遂以防相抗。
先招落尽时,戗画已然察觉其力深浅,以她全力不能及,只能疾速防守,伺机反攻,她与萧案生亦是如此相抗衡,却也只落平手。
正如迪什尔所说,他与萧案生,亦落平手。
一瞬恍惚,戗画抵其背锋刃与颈侧,迪什尔全力压近,速抽刀勾刃,弯刃抚及雪颈。
戗画回神疾闪,退去数步,她看不到伤口,却感觉到一丝纤细在颈间浅浅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