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壮也道:“城主放心,我现在就带人下水去捞招娣姑娘的尸首,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一定把招娣姑娘带回来!”
徐振英的眼眶红了,她久久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一座入定的雕像。
那老鸨哆哆嗦嗦的求饶:“大王,这件事真的跟我没有关系啊,若早知那招娣是大王的心上人,就是给我借几个胆子我也不敢为难她啊!我手底下那几个姑娘,我都教训过了,您若是还生气,我就把他们全部叫来给大王赔罪!还求大王网开一面,给我留一条活路啊——”
凤儿气不打一处来,“你给我滚!”
那老鸨闻言却立刻大喜:“我滚,我现在就滚……”
徐振英转过头来,看了凤儿一眼,她的声音有些低沉:“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凤儿欲言又止,擦了擦眼泪,却没说什么,只是转身出去带上了门。
她不敢离得太远,又不敢进去安慰徐振英,只好坐在不远处的门槛上,痴痴地望着屋内的灯火。
李招娣死了,姑娘怕是也要伤心自责一辈子。
不知道为什么,凤儿也很伤心,她为李招娣伤心,也为徐振英伤心,更为这个世道伤心。
李招娣…那是个好姑娘……
虽说曹琴儿为人刻薄,跟钱珍娘之间还闹得不愉快,可是李招娣却心地善良,之前还偷偷给他们塞过饼子。
平心而论,虽然李招娣是曹琴儿的女儿,可她一点也不恨李招娣,甚至觉得李招娣比自己还要可怜。
如今引章也死了,李招娣早就没了活下去的念头,这下干脆去陪引章了。
可曹琴儿和李秀才一家人还活在世上。
凤儿觉得真不公平。
凭什么好人就得这般命苦?凭什么能吃苦的人就越要吃苦?凭什么坏人们活得这般潇洒?
她凤儿跟李招娣有什么区别?
她李招娣好歹还跟着爹娘这么多年,她呢,自小就被卖,到处辗转,若不是姑娘,她和钱珍娘现在还过着被人欺辱不敢反抗的日子。
这天底下有多少个李招娣和凤儿?
凤儿真是不明白,为什么女人活在这世上就得如此艰难?
——————————————————————————————
徐振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内。
外面是百姓们的欢呼,他们赞扬徐振英的功德,他们欢天喜地的拿着粮食回家,他们议论着这新大王有多好。
可是这一切的热闹都和她无关。
苗氏他们发完了粮,回来的时候看见县衙大堂大门紧闭,里面却还亮着灯火。
又听凤儿提起李招娣的事情,徐家众人也不由得抹泪。
“那李秀才真是造了大孽了,什么东西!”
就连黄翠娥也呸了一口,“今儿个他来领粮的时候,我听他那口气,还准备以后不认李招娣这个女儿呢,说是丢了他老李家的脸。也不想想他们三口人吃的粮食是谁换来的,他们家别的本事一样没有,卸磨杀驴的本事倒是一流!”
连氏自己是三个女儿,因此更是感同身受,此时想起李招娣种种,也不由得红了眼眶,“那丫头是个好的,摊上这样的父母也是命……只能希望她下辈子投个好胎,托生到富人家中去,也免得受苦。”
苗氏便道:“等这边的事情忙完了,咱们就去观里烧几炷香,祈求佛祖保佑那孩子下辈子过得别这么苦,也让佛祖给她找个好人家。”
黄翠娥叹气,“哎,要是早点把那陈家人杀了就好了。就晚了一步,说不准就能救回招娣那丫头了!”
凤儿擦泪,正欲反驳,徐音希却已经义正言辞的提醒道:“大伯母以后万万别说这样的话了。六妹跟招娣感情最好,此刻她还不知如何自责伤心,您就别在她伤口上撒盐了。”
那黄氏立刻道:“我省得,我省得,我就是这样顺嘴一说。”
苗氏一脸忧心忡忡,“她怕是晚饭还没吃吧,这样熬着可不是个办法啊。要不我去叫她?”
凤儿摇头,“夫人您别…让姑娘一个人待会吧。她想通了自然会走出来的,咱们别逼她了,她已经够难受了。”
苗氏唉声叹气。
而二房几个小的明显吓坏了,先是早上亲眼目睹徐振英砍了那么多人的脑袋,现在又听到说李招娣投河自尽尸骨无存。
若说陈家跟他们无甚交情,他们除了害怕徐振英的铁血手段,便无其他。
可李招娣不是旁人,几天前他们还在一起说话,转眼却香消玉损,让人不得不感叹世事无常。
徐明绿也是眼眶发红,抱着自己小娘不肯撒手。
而徐乐至却想着李招娣那人太过软弱,也怪不得总是受人欺负,人的命都是自己挣来的,她徐乐至可不能落得个李招娣的下场。
徐家众人也渐渐散场。
等到夜深以后,城内一片安静,凤儿却一直候在外面,钱珍娘来叫了她几次,她都不肯走,口口声声说要等着徐振英出来。
钱珍娘多少有些吃味,想着以前凤儿可从来没有这样赤诚的待过她。
可又转念一想,徐振英是何许人也,她拿什么跟人家相提并论,凤儿如今是徐振英眼前的第一红人,不管干什么都带着她,自己则沦落为第三梯队的人,她是有些嫉妒,又有些心酸。
钱珍娘将大氅留给凤儿,又给她拿了个手炉,见她打定主意陪着徐振英耗,也只好摇头离开。
夜深人静,更深露重,月上枝头。
江永康来了。
原来流放队伍里的这些人都陆陆续续听说了这件事,不由得为李招娣惋惜,心中更是唾弃了李秀才一家人千次万次。
倒是李秀才家,如释重负。
据说李秀才还浊酒三杯,那意思是终于不用担心他老李家有一个做妓子的女人,不由神清气爽,却还是装模作样的令曹琴儿烧纸。
曹琴儿那是真的伤心,呕得卧病在床。
可惜却无人同情,直骂她是活该。
若是方老太太在此,肯定少不得还要泼她几盆冷水叫她清醒清醒。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江永康看着屋内一直燃烧的灯火,问道:“城主还没有出来?”
凤儿有些担忧,“都两个时辰了。我真怕…怕姑娘想不开。怕姑娘自责没有早些救招娣姑娘。你也知道,姑娘向来重情重义,这回怕是不知道要伤心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