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拿着一本书靠墙坐着,偶尔用余光打量徐青莺,却见她手里那本书似乎很久没有翻动过了。
徐青莺眼睛盯着书本,可脑子却不知飞到了什么地方。
徐慧鸣知道,妹妹今夜有些心不在焉。
等确认苗氏他们真的睡去以后,徐慧鸣挪了挪屁股,缓缓的靠近了徐青莺,果然见她手里那本游记还是最开始的那一页。
徐慧鸣叹口气,只觉得妹妹似乎有很多烦心事。
他也不由得轻轻问道:“青莺,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能告诉我吗?”
徐青莺偏头,那双淡雅如雾的眸子凝神,似乎心思才飞回到这间屋子里。
“哥哥想知道什么呢,该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
徐慧鸣摇头,眼神笃定,声音低沉,“我知道,你和爹爹都没有说实话。”
“你当时在场,发生了什么应该清楚才对。”
徐慧鸣欲言又止,可他却有一种预感,徐青莺不会告诉他真相的。
他找到爹和妹妹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
二伯父手上的伤很怪异,而且当时只有明小双和徐青莺身上有血。
若二伯父当真如爹所说,是走错路摔下去导致的受伤,为何爹身上没有血?
按照常理,二伯父摔倒,爹肯定是要去扶一把,为何爹爹身上半点血腥气也没有,反而是后到的徐青莺和明小双身上有浓厚的血腥气?
没错,即使后来被大雨冲刷干净了,可当时他两身上的血腥气很重,绝对不是二伯父手上的小小伤口造成的。
更何况,当时徐青莺的脸色虽然很平静,可眼底深处却有一种难以察觉的杀气。
徐慧鸣自幼体弱,因此心思比旁人更敏锐一些。
联想到今夜刘结实的失踪,徐慧鸣心底猛地跳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想法来。
他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只觉得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于是他偏头去看徐青莺的脸色,想从她那的表情中窥出一二。
徐青莺的瞳孔很黑,神色却很淡然,似乎是察觉到了徐慧鸣的想法,她合上了手中的游记,幽幽问道:“哥哥,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徐慧鸣有些惊慌的收回了视线,笑得有些勉强,“没什么,就是想着雨小了,明天又得赶路,你身子可受得住。”
“发过烧了,也吃了药,应是无碍。”徐青莺也叹气,看着自己这瘦弱的身板,“不行啊,还是得多练练。”
“练?妹妹打算如何练?”徐慧鸣有些好笑的看着她,“你一个姑娘家莫不是要去耍大刀?”
“大刀太重了不适合我,我适合近身肉搏,弓箭也不错——”
“你拉得开弓吗?”
“所以要练嘛,练着练着总能拉开的。”
徐慧鸣只当她是说笑。
这世道哪里需要一个姑娘家如此拼命。
次日,骤雨初歇,天光大亮,看起来像是个好天气。碧空如洗,山林里一阵雨后的清冷。
徐青莺召集了大部队说明昨日情况,又命所有人去寻了尸体来,最后发现村子里一共有十一具尸体,都是留下不肯逃荒去的老人。
“大家不用担心,这十一具尸体都是普通农户。昨夜我和赵班头已经查看过,初步估计是附近山匪下来抢粮食,并且杀了他们。我们既然路经此地,又见着了这桩惨事,便不得袖手旁观。我的意思是,大家在南边大槐树下挖几个坑,让这些个老人全都入土为安。”
此话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同,毕竟人死都讲究个入土为安,不过是挖个坑的事情,也算是功德一件。
“可是这万一他们的后人回来了,分不清尸首怎么办?”
“对了,也不知道他们后人还会不会回来,说不定回来的时候都只剩白骨了。”
“要不咱们立个碑吧。”
“可是也不知道他们姓甚名甚,如何立碑?”
徐青莺拍板做了决定,“我方才看见村里有祠堂,咱们待会留下手书一封。说明这些老人家埋在那里,衣物和形容有什么特征,让他们后人回来后自行辨认。”
“这法子好!”方老主动请缨,“不如我来写吧。”
徐慧鸣也道:“我也来写。”
两个人铺开宣纸,写上了他们一行人于某年某月某日因避雨经过此处,见到这些老人时的样子,出于道义将人入土为安,同时也按照埋葬顺序将所有人的衣饰特征都写得清清楚楚,以期其后人能够清楚辨认。
当然经此一事,大部队里也是人心惶惶,只窃窃私语的商讨了起来。
“他们都被流寇杀死了,那咱们呢,我们还继续往金州方向走吗?听说今年金州受灾严重,看这架势,怕是少说也有数万流民。我们这一行人势单力薄的,若是再遇上了流匪该怎么办?”
“可不经过金州绕路,难不成往回走?后面可全是大山,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出来,我可不想往回走。”
“我们这行人怎么这么倒霉,这下说不定黔州没到,人先死在路上了。”
“对啊,咱们的干粮也所剩无几了。你看吧,现在又这么大雪,流民又这么多,咱们还指不定能全须全尾的到达黔州呢。”
众人一片长吁短叹,面有愁容,赵班头只好拿出地图来摊在地上,又用树枝指着向众人解释:“咱们之前被流民追的时候跑叉了路,现在已经快到金州的地界了。翻过金州这几座大山,就到了黔州边缘。如果往前走,大约还需要十几二十天。如果往后走,我们有可能会遇见之前藏在山里的那一批流民。”
“合着进退两难呗。前面是深山大雪,后面是流寇流匪——”
赵班头也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也是事实,只好无奈道:“是这么个意思。”
“班头,咱们是必须按时抵达黔州吗?今年的光景这般不好,您能不能手头松松,寻个理由,我们去城里避一段时间的风头,等路上太平了咱们再上路呗。”
有人眼睛一亮,立刻附和道:“就是啊班头,不说我们这些犯人,就您和解差兄弟们的命也是命啊。这万一路上再遇见流寇,咱们这一行老弱病残,肯定只能全军覆没的命。朝廷既然判了我们流放,那就是要留我们的性命,若我们这一帮人全部死在路上,那还流放个什么?直接在汴京城砍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