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以前畏畏缩缩的,只晓得跟在她身后讨她不要的东西,要看她脸色过活。什么时候,整个徐家已经隐隐约约以她为主了?
徐乐至心中升起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李招娣!”徐青莺裹着一件外衫,见李招娣躲躲藏藏,她终于拦在面前,却见李招娣如受了惊的小兔子一般,眼睛有些红红的,“你不是制碱组的组长吗。为何不看着他们干活?”
李招娣下意识的将手藏起来,她小心翼翼的探头去看了一眼徐青莺的脸色,又想起今日之事,越发羞愧难当,“我就是来看看你身体如何了。秋日山里的水刺骨凉,你救人心切,也千万莫受了风寒。”
“你既是来看望我的,何不大大方方的进帐里来?”
李招娣摇头,她轻轻咬住下唇,似乎极为难堪,“我方才本想去看看钱小姐的,可是她那丫头不许我入内…我想着……想着……”
李招娣吞吞吐吐,捏着衣角,似乎很难启齿一般,“徐姑娘,我知道你现在没什么钱,我也知道我这个要求有些过分,可是我能不能…能不能请你…先将工钱发给我……我…”
李招娣声音越说越低,“我就是想着钱姑娘落了水,过两天去城里我给她买只鸡补补——”
徐青莺皱眉,“为何?”
“我娘…”李招娣搓着衣角,看着徐青莺鼓励的眼神,慢慢说道,“我都听见了,钱姑娘信任我娘,把什么事都告诉给她。还哭着说她命苦八字不好,让娘帮她保密。娘一口答应了,谁知她转头却又告诉了徐家大夫人…当时徐家夫人跟钱姑娘吵架的时候,我看着钱姑娘的样子,就觉得不好。后来钱姑娘来找我娘闹,我娘说了一些伤人的话……”
说到这里,徐青莺大约明白了。
钱家姑娘流放路上无依无靠,徐家大房在得知她并无多少嫁妆傍身以后,便对她又不冷不热的。钱姑娘着急之下,只得和曹夫人抱团取暖。偏钱姑娘又看错了人,跟曹夫人争执后一怒之下投了河。
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曹夫人的尖酸嘴脸,她定然说了一些刺激钱珍娘的话,否则钱珍娘不会毫不回头的投河。
李招娣眼眶红红的,脸上尽是自责之色,“都怪我,当时她哭着离开的时候我就该拉住她的。我也不知道…她竟然会真的投河自尽…都是我不好…她从小没爹没娘的…舅母还经常打她…命已经那么苦了……”
徐青莺拍了拍她的肩膀,一时竟说不出安慰的话。
她要说什么呢?
说八字之说纯属扯淡,钱珍娘的命跟八字完全没有关系?
还是说钱珍娘选择投河自尽是她性格所致?
思想的愚昧、看客的冷漠、社会制度的不健全,都是一把把逼迫人的刀子。
可是这些她都没有办法跟李招娣说。
“就算我把工钱提前结给你,你爹娘可会同意你把钱在钱珍娘身上?你这样做,不是正好承认了钱珍娘的投河与你家脱不开关系?”
李招娣脸上显出恐惧之色,连忙摆手:“我没有这个意思!”
“可你爹娘会这样想!”
李招娣眼底的光一下全部熄灭了。她握紧了拳头,又缓缓的放开。
“不说其他,就算我把工钱给你,你守得住吗?你能保证你爹娘不拿走你的工钱在你弟弟身上?”
“可是…挣了钱本就该孝顺父母,弟弟还小,将来这个家还需要他继承,自然比我和妹妹精贵一些,多些银钱是应当的!”
徐青莺压着脾气,一字一句说道:“你弟弟是精贵,可那并不代表姑娘就不精贵。你弟弟已经有你爹娘喜欢,将来娶妻生子,还有他的妻儿喜欢。可你呢,你妹妹呢,若你也自轻自贱,那么这世上还有谁爱你?”
李招娣愣住了,她似乎想了很久,眼里尽是迷茫,“那我将来成亲嫁人,自然也会有丈夫和儿子的喜欢。女儿家不能传宗接代,又不能耕地劳作赡养父母,爹娘喜欢男孩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更何况爹娘给了我身体发肤,而我又对家里毫无贡献,只会浪费家里的粮食,爹娘没有丢弃我,那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怎好意思还去跟弟弟争宠?”
徐青莺心里突然觉得愤懑,那愤懑无处抒发,又变成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
“爹娘给了你生命,那是他们的选择,不是你选择来到这个世上的,因此不存在恩情之说。”
李招娣脸上大骇,似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语一般,吓得直往后退。
这样的话,光是听一听,都要被人指着鼻子骂不孝。
直到她环顾四下,见无人注意,这才强忍着没有逃离,可一颗心还是止不住扑通扑通跳。
“其次,你哪里毫无贡献?这流放路上,你家里的衣裳不是你洗的?弟弟妹妹不是你亲手照料的?这一餐一食不是你准备的?说句不好听的,若是卖身的丫头每月还有几钱银子工钱呢——”
“徐姑娘你快莫说了……”李招娣急得跺脚,“这都是我该做的!”
她也顾不得其他,上前就伸手捂住徐青莺的嘴,“你别说了,这些话要是被听见了是要天打雷劈的!!”
徐青莺无奈,只好点头。
她也是急了才会说这些话。
现在想想,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要是传了出去,只怕她真的要被当做妖孽烧死。
果然,人还是得忍啊。
“好,我不说了。”
李招娣着急的拉着她的手,“你以后也不能再说!让别人听到了,咱们两都没好果子吃。”
“行。我答应你。”徐青莺感觉她手掌的红肿,拉过她的手,李招娣却直往后缩,“刚才走得急,摔了一跤,手掌磨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