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没有半点尴尬,反倒是笃定的说:“这就是甲胄!”
王翦主动上前拿起两片铁板看了看,又在手里掂了掂、敲了敲,审慎的给出了自己的评价:“相较于秦甲而言,此甲更重了一倍有余,不便于将士们长途跋涉。”
“在更重的情况下,此甲却仅能防护前胸后背,完全没有对肩、臂的防御,若欲防护肩、臂还当再覆以皮甲。”
“此甲完全无法弯曲,不便于将士们躬身弯腰,无法配给弩兵。”
“且此甲无法如扎甲一般根据将士们的高矮胖瘦加以调整,一旦于前线破损亦无法修补,只能运回后方重铸。”
“虽未亲测,但此甲的防御力恐怕……”
此甲乍一看有些像欧洲常见的板甲,尤其神似法国胸甲骑兵的胸甲。
但欧洲板甲乃是以追求防御力为出发点锻打而成,这铁甲却是以追求廉价易得为出发点浇铸而成,二者的出发点便大相径庭,采用的原料、工艺和技术更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让欧洲板甲纵横疆场的穹壳结构、倾斜折角等关键性设计更是一样也无!
这直接导致此甲虽然看似板甲,但板甲的优点此甲没沾着几个,板甲的缺点此甲却是一个不少,更还有着诸多板甲没有的缺点和问题。
王翦只是一上手便接连说出了这铁甲的十余条缺点,桩桩件件都能判这幅铁甲死刑!
可最后,王翦却是话锋一转,看向嬴政诚恳的说:“若是朝中配给末将所部的甲胄皆是如此甲胄,大王不给末将一个交代,末将就住在这御书房门口不走了!”
“但若是朝中在配给末将所部应有的甲胄之后,再能给末将数万副如此甲胄,末将高低得给大王磕一个!”
“这终究是甲胄啊!”
铸造而成的甲胄固然缺点繁多、优点寥寥,但廉价易得这一条优点就足以掩盖一切缺点!
再拉胯的铁甲,也总比不穿甲更安全,再不堪的铁胄,也比黑布更坚实。
有,总比没有强!
嬴政心中生出几分讶异,认真的发问:“上将军以为,此甲值得大力铸造?”
王翦笃定的拱手:“值得!”
“末将谏,尽取今岁大秦所得铁料,广造此甲胄。”
“尽我大秦之力让我大秦将士人尽着甲!”
韩仓有些心疼的说:“但如此一来消耗的铁料将极其庞大。”
“且此甲胄乃是铸造而成,若是有所损坏也只能重回高炉冶炼,靡费颇重啊!”
这样一副铁甲胄重达四十余斤!
打造一副铁甲胄所用铁料,轻轻松松就能打造出六七十柄锸头、四五十副长安犁。
若是把这些铁料都用在农具上,大秦今年能多得多少农具,明年能多开垦多少荒田啊!
王翦格外强势的沉声道:“有甲将士与无甲将士的士气、战力皆有着天壤之别。”
“此甲虽然简陋,但在关键时刻却有可能救下一位将士的命!”
“本将深知广造此甲胄必定会耗费诸多铁料,但我大秦的将士们值得!”
王翦已经做好了独战朝堂的准备。
不为将士们谋福利,本将算什么上将军!
正巧方才朝议之际酣睡许久,本将正是精力充沛之际!
然而王翦还没开始发挥呢,嬴政便已一锤定音道:“造!”
“长安君仅率七十万兵马对阵联军百余万大军,兵力近乎于联军之半!”
“此时此刻,长安君的压力必定极大!”
“朝中理应竭力臂助长安君,而不是吝惜区区铁料。”
“那铁料本也是通过长安君研造的高炉所得,用于助长安君得胜乃是应有之义。”
“且此战胜败直接关乎我大秦存亡,不谋今日,何以谋万世!”
王翦振奋拱手:“大王英明!”
魏缭、吕不韦等人思虑片刻后也齐齐拱手:“大王英明!”
就连韩仓也忍着心疼拱手而呼:“大王英明!”
韩仓只是穷怕了,但他分得清轻重。
如果此战大秦败了,还谈什么可持续发展!
嬴政欣然颔首:“善!”
“将那甲胄呈上来。”
想到嬴成蟜收到这些甲胄时雀跃的模样,嬴政就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摩挲着铸铁甲粗糙的表面,嬴政若有所思的发问:“这甲胄是公孙潜所研?”
“寡人记得,公孙潜尤爱钻研律法,现下乃是卫士令,怎的突然钻研上匠造之术了?”
赵承笑道:“不只是公孙潜,自长安君研造长安纸后,多有王室公子公孙于将作少府走动。”
“自秦王政十一年二月至今,诸位王室公子公孙已献上匠造之技三百八十六件。”
“除却其中三百零二件乃是我将作少府早有留存记录的技术外,余者皆有巧思,而这铁甲胄便是其中最为耀眼的一件匠作之技!”
秦王政十一年二月的那次封赏和嬴成蟜的刻意引导终究是在大秦王室子弟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
历经近四年艰难的成长和等待,一颗颗幼苗破土而出,呈现出虽然稚嫩但却欣欣向荣之景,更是结出了第一颗虽然卖相不佳但却甘甜止渴的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