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角无言以对。
周青臣则是低声道:“既然如此疲累之下不便回程,不若再搜救一日如何?”
苏角轻声一叹:“难道多搜救一日,二三子今夜便能安眠了吗?”
所有人尽皆无言!
苏角走向一副承载着伤者的担架,悲声道:“伤员的命,也是命啊!”
苏角也想继续搜救,但,没药了!
苏角不能为了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幸存者,便把这些伤员的命搭进去啊!
抬起担架一端,苏角沉声道:“传本官令!”
“出发!”
“回返郑县!”
冯劫当先上前,与苏角一前一后的抬起同一副担架,走向了那条由苏角开辟的山路。
郑茺面向东小里的废墟跪倒在地,轰然叩首,而后豁然起身,顶着血红的脑门嘶声高呼:“东小里的父老们!”
“除却粮食、瓦罐之外,其他一应物件都放在此地,待到他日我等回返,再来拾回。”
“还有力劲的,就去帮恩人们扛粮草,扛伤患!”
“恩人们为父老们已经付出了太多,莫要让恩人们再为我等辛劳更多了!”
“走!”
话落,郑茺强忍住回头的冲动,当先跟上了苏角,并从苏角手中抢来了担架。
所有东小里黔首都不舍得离开故土,那些还有家眷处于失踪状态的人更是清楚的知道,一旦他们离开此地,他们那些失踪的家眷将必死无疑!
但没有人撒泼打滚,也没有人胡搅蛮缠。
诚如郑茺所言那般。
苏角等人已经为他们付出了太多,苏角的决定也是为了他们的生命安全。
若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要给苏角等人添麻烦,那还是人吗!
一名名东小里黔首在面对废墟方向磕头稽首过后,或是一步三回头、或是决绝转身,却都跑向苏角所部身边,帮着苏角等人扛起物资,只求苏角等人能轻松些许。
就连彩儿也将她的弟弟背在身后,胸前还挂着一个装满粮食的背篓,虽然时不时需要手脚并用才能爬上陡坡,却也没有把身上的负担转嫁给别人。
周青臣见状停住了脚步,静静等到彩儿经过自己身边时,左手掐住彩儿弟弟的后脖颈将他抱在怀中,右手手腕一抖便卸掉了彩儿胸前的背篓背在自己背上,而后右手又将彩儿抱在了怀中。
悲伤忐忑又精疲力尽的彩儿直到感受到周青臣的怀抱方才醒悟过来,赶忙道:“伯伯,放额下来!”
“里正说了,伯伯们都为额们流了好多血和汗,额们不能再麻烦伯伯们了,额们自己能做的事要自己做!”
周青臣语气不善的说:“恁多废话!”
“汝不拖累队伍行进速度,好生在本官处待着,方才是不麻烦本官!”
彩儿被周青臣这话说的有些自责,声音小小的说:“对不起伯伯,额得带着额家的粮食,不然额和额弟弟都会被饿死的。”
周青臣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沉闷的‘嗯’了一声。
彩儿更不知她究竟怎么做才是对的,只能尽可能控制着动作缩在周青臣怀里。
沉闷的气氛维持了好一会儿,周青臣终于主动开口发问:“娃儿,你叫什么?”
彩儿这才意识到,她这么多天来都没对周青臣说过她的名字,周青臣也没问过她的名字,只是一口一个娃儿的叫着。
彩儿赶忙道:“额叫彩儿,额弟弟还没起名字。”
周青臣轻轻颔首:“彩儿,好名字。”
“抓紧了!”
让彩儿抓紧他昂贵的皮甲,周青臣右手撑着地,终于扛着两个孩子和一筐粟米翻上了一个陡坡。
见周青臣疲惫的喘着气,彩儿赶忙从怀里取出了那枚熟鸡蛋:“伯伯……”
察觉到彩儿的欲言又止,周青臣目光落向彩儿手中的鸡蛋。
记性极佳的周青臣很清楚这枚鸡蛋就是昨天他送给彩儿的那枚鸡蛋,至于彩儿的欲言又止,在周青臣眼中也并不难猜。
周青臣淡声道:“剥开。”
彩儿微怔,然后用力点头,赶忙双手并用的剥开了鸡蛋壳,小心翼翼的将鸡蛋送进了周青臣口中,双眼亮晶晶的问道:“伯伯,好吃吗?”
坦白来讲,真不好吃!
干吃熟鸡蛋本就会噎的慌,更遑论这枚鸡蛋还不是新鲜的鸡蛋了。
但周青臣却笑着点了点头:“这是本官此生吃过最美味的鸡子!”
见彩儿展颜而笑,周青臣的声音也温和了些许,主动找话题道:“彩儿知道长安君吗?”
彩儿用力点头道:“额知道,阿翁说过的,长安君是天底下最好的贵人!”
回想起嬴成蟜义无反顾冲进灾区的背影,周青臣笑了笑:“这话可不能在旁人面前说,但却也算不得错。”
“去岁时,长安君曾与地龙沟通,得知地龙今岁会于关中地翻身,便令关中地各地官吏都要好生准备应对。”
“直至六日前,地龙于此地翻身,长安君便匆匆赶来了此地。”
彩儿被周青臣的话吸引了全数注意力,满是期待的问道:“长安君是来与地龙说话的吗?”
周青臣摇了摇头:“本官不知。”
“本官只知,如长安君这般仁人不会任由我大秦的子民被地龙吞噬。”
“彩儿放心,有长安君在,汝父母去了黄泉之后必定不会受罪!”
聚集在周青臣身边的黔首越来越多,从周青臣零星的话语中汲取着珍贵的慰藉。
崎岖的山路上,东小里的黔首与前来救援的将士们再不分彼此,轮流扛起辎重和伤患,互相帮扶着越过陡坡、跨过地缝。
以赤旗为引,走出昨日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