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丹兄。”
“珍重!”
燕丹所部所有人都面露愕然,齐齐转头不敢置信的看向旗麾方向。
虽然那歌声经过树木的折射与反射已经失真。
虽然那歌声因为距离而变得微弱缥缈。
但所有人都能听得清‘丹兄’二字!
鞠武目露错愕:“长安君并非路过,而是专为太子而来?!”
“长安君亦非不知太子身在何处,而是知道太子身处车队?!”
“长安君更非是为截杀太子而来,而是为送太子远行而来?!”
一连三问,鞠武心中的震惊之情无以复加!
燕丹也懵了:“果真是长安君?”
“长安君若是知孤私逃,必恨不能手刃了孤,又怎会出城相送!”
“且孤与长安君并无甚誓言,长安君何必对孤高唱《击鼓》!”
“孤与长安君何信之有?!”
“即便会有人来送孤,也合该是秦王啊!”
‘可叹相距太遥远,我俩无法再相见。
可叹分别太长久,使我无法守誓言。’
这句诗词的第一段用于嬴成蟜和燕丹之间还情有可原。
毕竟燕丹此去,嬴成蟜和燕丹此生恐难再见。
可第二段就让燕丹无法理解了。
他和嬴成蟜有什么誓言?
和燕丹有誓言的分明是嬴政啊!
且在燕丹听来,这呼声也更像是嬴政的声线。
鞠武理所当然道:“那旗麾上绣‘长安’二字,若非是长安君,天下谁人还会持此旗麾?”
“若旗麾之下所立之人果真是秦王,秦王怎会持‘长安’旗麾!”
燕丹怔然,讷声道:“太傅所言,有理。”
嬴政很清楚燕丹与嬴成蟜相看两厌。
如果真的是嬴政前来相送,嬴政不可能打出‘长安’旗麾。
否则嬴政就不是来送人的,而是来恶心人的了。
普天之下能持、敢持、会持‘长安’旗麾的,仅有嬴成蟜一人!
当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不管多难以置信,那都是真相。
所以说,果真是嬴成蟜来送了自己!
鞠武满心不解的发问:“太子,您几时与长安君相交如此之笃?”
“竟令得长安君明知太子私逃而走,却非但不向秦国检举揭发,反倒是冒着被论罪的风险出城相送,更是高唱《击鼓》!”
“太子您与长安君私交如此,为何不告知为师啊!”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是《诗经·邶风·击鼓》的第五句。
那《诗经·邶风·击鼓》的第四句是什么?
‘死生契(qiè)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年头,便是夫妻之间都甚少说出如此真挚的承诺。
鞠武自问对燕丹颇为了解,也很清楚燕丹与谁人交好。
可鞠武着实不知道燕丹怎么就与嬴成蟜要好到了这等地步!
燕丹脑瓜子嗡嗡的:“孤、孤不知啊!”
燕丹在小小的脑子里挖呀挖呀挖,但半点与嬴成蟜交好的记忆都挖不出来,更想不起来自己能和嬴成蟜有什么誓言。
鞠武遗憾轻叹:“长安君乃是秦国名将,于秦国军事一道必定颇有话语权。”
“长安君又如此重情重义,若我等相求,长安君或会臂助一二。”
“若是早知太子与长安君也私交甚笃,为师定会再去拜访长安君,请长安君代为游说秦王!”
“如此,你我或许便无须奔走回燕了。”
“可惜!可惜啊!”
鞠武越想,心口越疼。
当今天下最强国的国君,当今天下最能打的大将。
但凡其中一人愿意支持燕丹,都足够帮助燕丹登基为燕王。
燕丹竟然同时收获了这两人真挚的感情!
这是何等幸运!
燕丹却又在短短时间内同时斩断了这两人的感情。
这是何其离谱的操作!
燕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看向旗麾方向的目光多了几分柔和与愧疚:“孤不记得孤与长安君有过誓言。”
“孤入秦之后也不曾与长安君有过什么交流。”
“或许正因如此,长安君才会对孤耿耿于怀!”
“是孤亏欠了长安君!”
“然,即便如此,长安君今日依旧为孤遮掩、护孤归家,此份仗义恩情,孤铭记于心。”
“若有来日,孤必报偿!”
嬴成蟜对燕丹的那些不满和敌意突然就有了理由。
嬴成蟜竟愿为他做到如此地步,可见嬴成蟜心中对他是有着很深的感情的。
燕丹辜负了这份感情,嬴成蟜不满也是理所应当!
燕丹现在更想拉着嬴成蟜站在嬴政面前,狠狠的啐嬴政一脸,好生质问嬴政,什么叫友人?
这才叫友人!
即便孤与嬴成蟜相见的次数不多,且孤愧对于他,他都愿为孤做到如此地步。
孤昔年百般庇护于伱,你怎能如此待孤!
重新骑上马,燕丹怀揣着满心感激,对着旗麾的方向高声歌唱:
“二子乘舟,泛泛其逝!”
“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