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成蟜声音多了些许苦涩:“俯仰之间愧对千古万民!”
技术从来都不是单纯的。
廉价的铁器却能掀翻旧贵族,马鞍加上了两侧高桥便让北方游牧民族彻底释放了凶性,一架不起眼的纺织机悄然开启了工业革命。
每一项技术的出现都会从方方面面去改变天下,进而将天下引导向技术发明者都无法预料的方向!
嬴成蟜内心深处的保守性让他根本不敢将更多的新技术带入大秦。
没准就因为嬴成蟜随意拿出的某个技术便令得大秦内部出现动荡,甚至让天下局势出现变化了呢?
大秦灭亡都是小事。
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导致华夏错过了一统天下的良机,嬴成蟜觉得秦桧都有资格踹自己两脚!
巨大的压力让嬴成蟜连块肥皂都不敢造!
看着嬴成蟜满脸沉凝、脊背微弯的样子,嬴政心疼的温声宽慰:“你想的太多了。”
“这些都不是你应该去想的。”
“伱只管做你想做的事,至于是否要行之天下,还有乃兄看护着呢。”
“若是果真因你之所为而令得天下动荡,皆乃兄之罪也!”
“莫要忘了,乃兄才是这大秦的王!”
嬴政今日才知道嬴成蟜内心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但在嬴政看来,这些压力都不该是嬴成蟜去承受的。
嬴政才是大秦的决策者!
如果决策出现了错误,自有他嬴政来承担罪过。
待未来于九泉之下面见列祖列宗时,也是他嬴政跪在最前面!
嬴成蟜释然而笑:“灭魏之际,粮草短缺、强敌环伺、道路难行。”
“若非援军来的及时,弟或许已经战死于安陵城内。”
“彼时,弟想了很多。”
“如此稀少的粮产、如此难行的道路。”
“即便我大秦打下了这方天下,又如何治天下?”
“弟实不该故步自封。”
“因为当今天下的技术水平根本无法承载你我的理想!”
经历过各方压力、带着大军走遍半个天下的嬴成蟜深切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这方天下还需要更优秀的道路和更强的生产力才能真正支撑起大一统的封建专制!
他该担心的不应该是某项技术让天下局势出现变化。
恰恰相反,他需要用更强的生产力为这方天下带来变化,这方天下才能孕育出足以承载兄弟二人理想的土壤!
除此之外,韩、魏二国的灭亡、历史线的巨大变化也让嬴成蟜有了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反正本君对这方天下的影响已经够大的了。
既然如此,那不若闹他个天翻地覆!
嬴政有些无法理解嬴成蟜的这番话:“当今天下的技术水平无法承载你我的理想?”
“何解?”
嬴成蟜沉声道:“弟以为,唯有进一步解放黔首,让绝大多数黔首都能脱离权贵,且在脱离权贵后能够自给自足,形成一家一户的小农经济,方才能够进一步解除各地方权贵对黔首的强号召力。”
“就如我大秦可以将政令下达至乡里之间,但韩、齐等国却需要借各地权贵之手才能影响乡里。”
“一旦朝廷的政令触及了各地权贵的利益,朝廷的政令就会被无视,甚至被曲解。”
自商鞅变法之后,大秦的旧贵族集团基本被清理干净。
但韩、齐等国却依旧保存着相当高度的奴隶制度。
所以韩非苦苦劝谏韩王废奴。
所以田荣移居狄县后很快就成为当地的大户,及至秦末之际振臂一挥就引得数万僮奴景从。
嬴政若有所思:“弟此言倒是与商君之言有异曲同工之妙!”
嬴成蟜笑道:“商君之策,乃是自上而下之策,借大秦之手打击权贵,为黔首解绑,再以军功爵制给予黔首们养活自己的物质条件。”
“而弟之策,则是自下而上之策,利用技术的进步蛊惑黔首自行解绑,甚至倒逼权贵亲自为黔首解绑!”
“殊途,而同归!”
“只是应用于不同的局势而已。”
嬴政轻轻摇头:“但这很难。”
“乃兄也希望黔首们能够自给自足,无须为权贵所辖。”
“乃兄更希望田亩里能产出更多的粮食。”
“可这又该如何做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