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9：56。
南屿医院门前，广播频道传来噩耗。
“短时间内有三位尖兵醒来，又有两位尖兵死亡……”
频道内沉默良久。
“这不是常规情况？”白昼提着麦克风轻描淡写道，“还有最后半小时，做好团灭预期，可以准备家属通知了。”
“你就不能乐观点！”周城骂道，“现在显示不是还醒着3个人呢么，里面一定有李清明和殷璃！至少也还有个李清明！”
“行了肥蝇，强行乐观只会徒增伤悲。”白昼就此关掉了麦克风，顺手将第一本日记拍在了桌上，揉着额头道，“她写的可真多，这么久才看了不到半本。”
“陈雪见一直很细致。”熊轩拿着第三本日记叹道，“如果她是个健康的女孩，将来很可能进机关工作的。”
“别说了，我最烦人性反思这一套。”
白昼说着随手抓起平板，点着上面的一份档案道：
“比如这個沈丽绮，她出生在联盟内陆最穷困的地方，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混到了新海，竟然还通过了尖兵考核，并且与企业签约了。
“看看她的考核评语是什么——
“‘沈丽绮虽然起始强度很低，却拥有坚韧的性格，不错的决断力和极强的目标感，并且她十分善于控制风险，总能找到收益最大化的可行方案。’
“呵，还挺像模像样的。
“但从刚刚收到的信息来看，她八成已经死了，怎么，该感叹人世无常么？
“完全没必要，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天知道她用恶心的手段抢走了多少老实人的资源，随她便，死就死了，就这么点事，纠结善恶因果只会陷入更彻底的虚无。
“陈雪见也一样，我不管她是妄想症还是精神分裂什么的，犯罪就是犯罪，这就够了，其它没什么可考虑的。
“所以别再同情陈雪见了，别再自责了，你再这样我就要骂人了。”
说到最后，白昼自知失言捂住了额头：“对不起……我有点激动，有点烦。”
“没事的。”熊轩舒了口气道，“看样子，有您很重视的人在秘境里？”
“刚认识，不太熟。”白昼侧头道。
“但您仍然很在乎他的生死，可惜却做不了任何事。”熊轩缓声道，“所以您通过专注于别的工作，试图逃避这件事，但其实您的心，每分每秒，都在随着秘境的辐射跳动。”
“知道我为什么讨厌精神科医生么？”白昼眯眼看着熊轩，默默喝了口红茶，“你们用刻板的药物敷衍真正的患者，却用自以为是直觉分析健康的人。”
“是的，这正是因为我们比谁都清楚，真正的患者永远无法痊愈，而健康的人是可以走出来的。”熊轩笑着抬了抬眼镜，“如果您需要，可以聊聊秘境里您关心的那个人，聊聊您现在的感受。”
“很有勇气么，熊医生。”白昼轻笑道，“我脑子里全是机密和死人，你敢分析么？”
“不不，谈不上什么分析，只是想帮您平复一下情绪。”熊轩忙抬手笑道，“我其实也有点好奇，您这样的人会因谁而难过。”
“谁都不会，我不会为任何人难过。”白昼放下平板，拍了拍石膏道，“其实我自己也蹦跶不了几天了，可我也不难过。至于现在的工作，我也不知道在争取什么，就是觉得不能停下来，停下来就等于提前咽气了。”
“所以您没有多余感情，没有与他人的羁绊，没有对这个世界的留恋，整个人生都只有工作。”熊轩身体微微前倾，“但最近情况发生了变化，那个秘境里您重视的人，影响了您的工作状态。”
“可以了，回到日记吧，熊医生。”白昼只摇了摇头，再次拾起了日记。
“您可以倾诉的……”
嗙！
白昼一掌拍在桌上，眼睛像是着了魔。
“回到，日记。”
“好……”
……
γ4-2103218秘境，501病房。
殷璃一脸嫌弃地架着李清明回到病房，第一时间便将他连同手术刀、两柄撬棍和一个回旋镖一并扔到了床上。
“你可真粗暴。”李清明努力翻着身抱怨道，“我要是患病老人第一个投诉你。”
“伱要是患病老人早就被老伴杀了。”殷璃也懒得理他，只与邹杰和赵昕道，“明天是最后一天，配合李清明完成目标是唯一的希望。”
赵昕没回话，也没看谁，只背身坐在床侧，生无可恋地按着额头的纱布。
邹杰正相反，他虽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完全不理解李哥是什么时候搞到护士的，却异常坚定地点了点头。
就是这么神奇，自从他选择放弃动脑以后，整个人都灵光起来了。
殷璃这也才瞥了眼李清明，点着自己的蒙眼布道：“不管怎么说……谢谢……我们……已经建立连接共享理智了……”
李清明此时才理解了那个仪式，也逐渐张开了嘴：“拿我补魔呢？”
“……闭嘴……那叫连接！”
“首先，我当时难道没有闭嘴么？”李清明点着唇头道，“其次，连接还不是为了补魔？”
“………………”殷璃顿时满脸发胀，浑身发烫，半天才终于憋出四个字，“……出去再说。”
话罢她便溜了出去，病房也再次陷入沉默。
赵昕依旧生无可恋，像个自由下沉的投水者。
邹杰则满脸玄妙，脑补着他李哥和护士的小视频。
倒是陈雪见，几次想下床看看李清明的伤势，但就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更加难以理解的是，现在的她已经完全不是骷髅脸了。
虽然还是偏瘦的脸型，但已经明显饱满了许多，红润的色泽已也逐渐浮现。
这让李清明有些失望，毕竟他一直想交个僵尸朋友。
但他毕竟是个履约的人，这便摸出了那两盒药，虚弱抬手。
“给。”
“我拿一盒就好了……另一盒送你。”陈雪见终于有了起身的理由，她过来取走了一盒药后，回床钻进被窝才又有些心疼地说道，“对不起，我的规则是不能离开病房……所以不能帮你。”
“没事，我不需要，而且我有必要声明一下——”李清明说着抬头望向了监控摄像头，“如果我没开口请求，就擅自帮我，那是对我能力的不信任，是一种侮辱。”
护士台前。
刺啦！
看着监控的殷璃狠狠咬下纱布，包在了无名指上。
李清明似是听到了纱布撕裂的声音，这才舒适了一些，冲邹杰动了动手指道：“剩下这盒药是你的了，自己来拿。”
“嗨呀！”邹杰顿时一脸振奋，“就知道李哥不会放弃我的！”
他说着便扑下了床，劈着腿试图爬过去。
“疼疼疼……啊呜……呜……哦……呜哦……”
这过于性感的呻吟，搞得赵昕也受不了，他只好捂着头快步走来，拿起药盒扔给了邹杰。
“谢谢昕叔，谢谢。”邹杰慌张吞下后，这才劫后余生爬起了身，揉着屁股叹道，“卧艹……太刺激了。”
旁边，陈雪见则有些不解地望向李清明：“不自己留着药么，明天也没药怎么办？”
“明天是最后一天，我不吃药影响也不大，留个帮手更重要一些。”
“既然这样……”陈雪见干脆也摸出了自己的药递向赵昕，“药给你，条件是当他的帮手。”
赵昕却只一抬手：“算了姑娘，你们留着吧，我整不动了。
李清明则与邹杰道：“你把药塞他嘴里。”
“啊？是是是……”
邹杰到现在，已经完完全全摸清规则了。
对他来说，规则只有一个，就是李哥说啥他就干啥。
别问为什么，千万不能动脑子，一动脑子准出事儿！
他这便从陈雪见手里接过药，硬是塞进了赵昕嘴里。
赵昕怕自己抵抗导致邹杰违规，也只好咽了。
“为什么？”他全程不解地看着李清明，“不怕我报仇么？”
“报仇？”李清明冷笑道，“你找不到恨我的理由，你只能向自己报仇，你该杀死十年前的自己，避免自己去拯救一个不配被拯救的人；又或者杀死十年来的自己，杀死这个培养出了一坨狗屎污染社会的自己。”
听到这一串恶毒的讽刺，便是赵昕也不禁狞脸相视：“我承认你说的对，但这不也正好证明，我没理由活下去了么？”
“不，你有。”李清明轻轻点了脑门，“你是尖兵，你在扮演，你要完成这个秘境。”
“…………”赵昕一愣。
这个瞬间，无数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这里不是扮演类秘境么？不该保持扮演状态么？
为什么要戳破这些，为什么要点名尖兵的身份？
不怕主宰发怒么？！
“对，对，对。”李清明看着他的神色逐渐兴奋起来，“生存、猜忌、杀戮、扮演，这才是你的本能，这才是你该做的事。忘记你的狗屎徒弟，忘记你对亲情的渴望，你从来不需要那些，秘境早已赋予了尖兵一切的意义。”
这狂热的呓语，好像激活了什么。
赵昕听得浑身发麻，又意犹未尽。
尖兵的初心，他早就放下了。
但那个位置却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