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江海凝清光,恰似春雨拂柳枝,雨中的她勾指起舞,漫天的水花也就此围绕着她千回百转。
每一步,她都尽情地舒展自己的身躯,她的舞步也近乎疯狂,似乎要将隐藏在心中四千年的情绪一泄而空。她似乎要重新告诉所有人,她不是恐怖的邪神旱魃,她是象征着祥瑞的女神。
直到赤水之北的湖水开始上涨,逐渐淹没了她的脚踝和小腿,她依旧沉浸在漫天大雨当中,似乎是陷入了无尽的幻梦。
而作为她的观众,青崖自然是及时地将她从幻梦中叫醒,拉着她的手二话不说就往高处跑去。
雨幕之下,青崖没有选择御剑飞行,似乎随着大雨的落下,一股无形的压力也随之降临。
微凉的雨水将两人的掌心贴合在一起,从她身体上传来的温度,似乎也不再那么冰冷。
他们在被雨水浸透的沙地上奔跑,深浅不一的脚印很快便被倒灌的湖水淹没,在他们的身后,追赶着的是不断上涨的水位。
“师尊,师尊……”
青崖一边牵着天女不断向前飞奔,一边呼喊着柳白鹿,天女也就这样跟在他的身后,踩着他的脚印,任由他带着自己往前跑去,不论去往何方。
屹立在沙丘之上的神女,一如既往,雨滴在她三尺之外被隔离开来,望着向她飞奔而来的二人,她用衣角遮住了轻轻的笑意。
是她舀起一捧湖水,让这个世界改投换面,似乎天道的降下的罪业在她面前也显得如此渺小。
听着下方向自己奔来的少年不断呼喊着自己,柳白鹿不知怎地,心底升起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她仿佛看到了很久很久的未来,久到世间的沧海化为桑田,日月崩落在自己的面前,少年也像这般,呼喊着向自己跑来。
此时的青崖却没有那些久远的念头,只有筑基期的他无法施展避雨之术,现在他只想快点跑回柳白鹿身边躲避这场前所未有的大雨。
而跟在他身后的天女更是将思绪飞出了不知多远,远到她想起了曾经坐在鹤灵的背上遥望人间的记忆。
那是一个初夏的日子,人们会将这时候雨水繁多的季节称为“梅雨”。这时候农田中的水稻还是一片翠绿的秧苗,农夫裹着蓑衣骑着黄牛,在泥泞的水田里耕种冬天的期望。
而由于下着大雨,这一日的学堂给学生们放了一天的假期,贪玩的孩子即便顶着大雨,依旧在田间地头欢快地撒泼。
直到炊烟四起,两小无猜的一对小童手拉着手匆匆往家跑去,相邻居住的二位母亲早就在门口翘首以盼,盼着回家的孩子,盼着回家的丈夫。
这本是再寻常不过的农家生活,在独居系昆山上的天女眼里,却是格外新奇,一天的时间,在世人不过百年的生命里都显得微不足道,更何况是在她久远的岁月中。可也就是这一眼,她记了不知几千年。
此刻跟在青崖身后奔跑的她,好似回到了那一日的情景当中,青梅竹马的二人无忧无虑,玩耍之余便是回家,一切都是那么心安。
神界千年万年的岁月恍若白驹过隙,留不下任何映像,而只此人间的一天,却让自己永远铭记,如果可以,真想如同凡人一般,经历世界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啊。
终于,二人跑回了柳白鹿的身边,她挥了挥右手,雨滴便不再落到二人的身上,而他们湿透了的衣裳,也在片刻之间恢复如初。
“天女女妭,你看到了吗,即便你逃离了命运的轨迹,所谓的天道惩罚也无法显现,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回到人间去了。
虽然曾经的大荒已经流逝在岁月之中,你曾经所居住的系昆山也倾塌在了传说里,但天地之大,还是有足够的地方,能够容纳得下你的过往和未来。”
柳白鹿沿着眼前逐渐恢复的海洋对天女说道,“无岸地界即将复原,这四千年的荒芜就当作是一场漫长的梦境,现在梦醒来了,这里的万物都将获得新生,而你也一样,去迎接新的明天。”
“师尊说得没错,现在的人间,不同种族的人可以融洽地生活在一起,没有神魔,没有隔阂,如果你没想好要去的地方,那我们的家门,永远欢迎你的到来。”
青崖在一旁附和着,柳白鹿没有接话,却在谁都发现不了的空档,她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因为,她不太愿意任何人走进山中清幽的日子,那是只属于她们师徒二人的时光。
“在我们的那个年代,所有神明的一举一动都在天道的照耀之下,从来不会像这样被轻易改写,物换星移之后,就连永恒天道都不知去向何方了吗?”
不知她是在问向柳白鹿,还是问向自己,抑或是虚无缥缈的天道。
恰逢巨大的海鲸跃出水面,巨大的尾翼在海面上拍起千层巨浪,柳白鹿指着浪花消失的方向回答到:
“也许,天道也想浪花一样,死在了不知哪一年的星海当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