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一刻就好,一刻就好,不要这么痛……
她脸上现出不正常的红晕,烧起来,沸扬起来,滴血般布满了整个脸颊。
“滚开!滚开!你这毁了我的东西!”
噩梦般的尖叫声伴着凌乱到不成调的卡农,歇斯底里的由弱变强,这么多年竟依然如此清晰。
“不要靠近这里!不要!”
苏唯安绷紧了身体,腮边的线条利落的根根分明,她缓慢又艰难的松开相框,颤抖着举起双手,捂住耳朵,就像曾经做过的许多次一样。
听不见,听不见就当是这些话都没有被说出来过。
她防护的姿态太过用力,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泛起血色,红与黑的对比越发森然可怖。
可下一秒另一道意想不到的声音就把她的坚守全线击溃。
“苏唯安”
“或者你更喜欢苏学霸这个称呼?”
视线飘起了大雾,越来越浓,几乎要凝结成实质的水滴,盈满眼前的世界。
两种声音交织着难分难舍,天堂和地狱的距离短的让人生惧,苏唯安怔怔,咬紧了下唇,她的手因为力道的忽强忽弱而游移不止,最后痉挛般悬在耳畔,指尖颤动着。
她渴望着听见洆队的声音,她恐惧着另一个死搅蛮缠不肯放过她的声音。
温暖的,向阳的和痛苦的,阴郁的,这些感受从未如现在这般泾渭分明。
洆队,洆队?洆队!洆队。洆队……
是哪里不对?
是初见时扑入的那个怀抱不对?是二见时尴尬的场景不对?是她把她带回家不对?是她满怀怒气的拉她入怀不对?是给她围上围巾不对?是悄悄跟了她一路不对?是她在行知馆凑的太近不对?是她扶住她不对?是她看见也会软弱的她不对?是她一次又一次无奈又坚决的带走她不对?是她说“和我一起合演”不对?是她弹奏的卡农太温暖不对?是合奏时她无数次的接纳和包容不对?……
苏唯安痛苦的捂住眼睛,那里酸胀发热,扫过掌心的睫毛带着水滴。
她说不要,不要再有一点关于她的事。
所以行知馆里固守着不愿让她坐到身边,所以寝室门口冷下脸说丢了围巾。
然而她想,这是没用的。
那个单薄狭窄的怀抱实在让人能消弥一切防备,哪怕仅仅只是靠着,也能清晰感觉有个世界在身后坚定不移。
可她笑,都是昙花,都是流星,都是落雪,都不会为她长久停留。
谁停留过呢?
“我不会爱你,他也不会爱你,你看,这琴声,连这琴声都不会爱你”
“苏唯安,苏唯安,让我告?
??你,你终其一生都不会感受到这首卡农里有的温柔和思念,你无法感受!!”
“你不会被爱,你只会被一次又一次的放弃”
“那些温暖都是某一天彻底踢开你的假象,就像我做的这样,你记好,你记好!”
是啊,她不会被爱,她只会被一次次的放弃,这事实早在十几年前从铺天盖地的剧痛中再次睁开眼睛时就已经在心里昭告天下。
抓着稻草的溺水者看见了大船会怎样呢?
呼救?
只能……只能是把稻草抓的更紧罢了,大船太大,不会有人看见她,或许偶然一瞥,不过示以怜悯,谁会奋不顾身跳下冰冷的河底?
没有人,没有洆队,也没有其他人,到头来她所拥有的全部希望,还只是那一根稻草。
苏唯安捂住双眼的手失了力气一样滑了下来,最后垂落在身侧,重重磕在地板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咚”的声音,细密的疼痛霎时间电流般蹿遍了全身。
她眼睛里残余着泪滴,她的唇被咬过的地方渗出了血珠。
她的脸苍白似雪,她的眸漆黑如夜。
房间里沉淀已久的暗色像只饥饿已久的深渊巨兽,把这样狼狈的苏唯安全数吞没。
所以无人知晓,那一夜的苏唯安,终于失控般摔碎了那个相框。
放手吧,没人会爱你。
我也不会爱你。
四十三
临近圣诞节的时候有了将雪的气息,临床七班每回顶着无孔不入的风到教室上课时,耳边缭绕的除了老师的声音就是嘶吼的风声。
——分别来自教室外和洆队身上。
暴风圈中心真可谓是阴风怒吼,浊浪排空,日星隐耀,山岳潜行。
这份森然让最近意外发现洆队在临床医学上也点亮了学霸头衔的各路鬼神都识趣的不再如前几次那样去请教问题或者讨论疑点,想还平素喜静的洆队一份清净来恢复心情,然而她此时并不想要这份清净。
一清净下来就想出去跑几个圈然后打一套拳来平息要捏死凌晨的冲动。与其浪费这个体力,不如多费口舌和精力来讲解。
洆队觉得心情已经down到马里亚纳海沟。
自从那晚火锅吃完散场苏唯安莫名在星期三的晚上说要回家后一切就开始不对劲。
一个固定星期五回家的人突然改变习惯,随后一回家就病了三四天,好容易回来之后整个人就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比从前更加难以靠近,最重要的是,忽然铁了心坚持带上凌晨那个煞风景的东西去琴房。
这不对劲的让洆队反思自己的行为反思到胃都痛了都没想出个所以然。
至于为什么不是脑袋痛……那是因为已经痛到麻木了。搁了谁在练习最爱的曲子时碰上一个坚持不合作的队友以及旁边不断口出狂言的东西都逃不过这种命运。
洆队数次想把凌晨请出琴房都被沉默的苏唯安制止,她看着那副他走我也走的架势只能深呼吸投降。这憋屈的情况直接导致了临圣诞晚会越近两人一起练习的时间反而直线下降。
不是没想找苏学霸谈,但如果被谈心的那方不愿意开口,洆队也没法撬开她的嘴,只得听之认之,对合演暗自烦闷不已。她想这事想到有时候看着书都看不得劲,表情狰狞恨不得咬死不知道为什么变卦的苏唯安,忒没职业道德!!这样以后怎么上手术台!!对得起病人吗!!!
往低谷落的越来越深的洆队惹的高憧担忧不止,一方面想法设法做好吃的慰问她,另一方面又束手无策的很,他知道是合奏出了问题,然而知道了能怎么样?他能拿刀指着苏唯安嚷嚷这曲子对洆队有多重要她都拿出来合演了你能不能不踩她做事喜欢完美无缺的强迫线好好对待?
人这种生物啊,有时候好商量的不可思议,有时候又难啃的让人抓心挠肺直想把他灭成灰也无可奈何。
说的就是这个理。
这糟心情况连忙着在书海里为美人遨游的唐朝都舍得分出点心神注意到了,绞尽脑汁抽出点时间准备邀洆队吃个饭,谈个心什么的,虽然约的时间已经晚到平安夜,离圣诞晚会只差一天,但唐朝也是破罐子破摔了,晚是晚点,好歹能做点建设就算尽了点心不是?
到了平安夜那晚,阴沉沉的天空已经应景的下起了小雪,纷纷扬扬一触就化。
洆队踩准约定的时点从教室出来到约好的路口时唐朝还不知在哪磨蹭,人影也没个,然而她的脸在狂风中连抽搐一下都做不到,只好面无表情的撑伞像棵松一样直挺挺的戳在那里等着迟到的人。
有踏踏的脚步声倏然又突兀的同时在前后出现,这天气这时间点这偏僻地方难得有人会出现,不用想,必然有一个是唐朝。洆队也懒得探头分辨,等着唐朝自己彰明身份。
“阿又!”
果然,唐朝一靠近就要喊人的毛病此刻真是再好不过,洆队勉强弯了下嘴角,转过头就想应声。
然而这时身前的脚步声在她被吸引注意力的一瞬突然加快了速度,电光火石间已经跨到离洆队极近的地方。
刷
异样的破风声让洆队一刹就陡然警觉,但站着冻了许久不论是身体还是反应都慢了一截,她已经极力躲闪,但小臂上还是传来一阵剧痛,洆队不由得闷哼几声,退了几步。
那人一击得手就转身跑远,以至于当唐朝跑近看到洆队手臂上那道又深又长,极为可怖的伤口尖叫时眼前已是空空荡荡的街道。
受害人一脸扭曲的捂住手臂,她真的十分想糊唐朝一脸血。
吵吵啥?!没失血晕过去倒快被你嚷晕了!
四十四
市三医院在平安夜这晚迎来了“平安”,就一个小小的急诊科挤满了从在各处过节时被抓回来的医生,战战兢兢的排成一列,顶着徐谓徐老爷子发青的脸色大气也不敢出。
“……让他们回去吧,这儿处理伤口不用这么多人”
因着缝合伤口的疼痛不断吸气的洆队终于忍受不了眼前狭窄地带全是医生的事,梗着脖子皱了眉头看向徐谓,又缓又轻的开口,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徐谓见自家孙女这副忍疼的模样更是心疼,他当然知道这里不需要这么多医生,只是骤然听闻孙女受伤的雷霆怒气无处发泄,这些医生不过是当了出气口的倒霉鬼们。
“……让他们回去”洆队第二次说话的语气已趋近不耐烦,徐谓连忙让警务员清场,清场清的差不多时,高憧慌乱跑来的身影也出现在急诊科门口,许睿紧随其后。
两人都是一身家居服外套一件厚大衣的打扮,头发都有些乱,看起来出门出的极仓促。
“怎么不多穿几件再出门?”这打扮让徐谓和洆队两爷孙同时沉了脸色,就在洆队抽着气准备发话的时候徐谓却无声无息的抢先了一步。
洆队眯着眼睛,目光在徐谓和有点不知所措的两人组间来回逡巡,她是挺想笑,但脸上肌肉抽搐到不受控制,显出来的表情就十分怪异。
“这是怎么回事?”高憧捏着一把汗打着哈哈好容易糊弄过老爷子的问话,就迫不及待把缩在一边脸色苍白的唐朝逮过来会审。
洆队都不太明白当时是个什么情况,何况当时离的还远的唐朝,眼见唐朝不住摇头,她轻轻插了一句“别问了,她当时不在我身边”
“我也没反应过来当时的情况”
话说到这份上,高憧憋了一肚子的闷气也只能死心安分,暗自想着一会就找人去查。
满头大汗的急诊医生终于缝好了那条长而深的刀伤,被线硬生生拉回一起的皮肉扭曲的像条蜈蚣,在洆队光洁白皙的小臂上格外碍眼,看的徐谓和高憧两口子脸色都十分阴郁。
“会留疤?”
面对着老爷子带着黑风的询问,那医生擦了擦还在不断冒出来的汗,支支吾吾。
洆队打量了一会伤口,面色除了因为疼痛有点发白倒是平淡无比,她叹了一口气,代医生回答了这个问题
“会留,伤口太深了”
徐谓的脸色更是狂风暴雨,他胸膛起伏不定,手背上青筋毕露。
一旁的高憧神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就连许睿也铁青着张脸,他是一看到伤口就知道的,由此从刚才开始心底就是一阵火。
相比起来洆队淡定的不像是受伤的人,她小心放下挽起的袖子,拿起搭在一边的浅色厚针织衫就站起身“走吧”
“晚上回我那去”
徐谓见状也跟着起身,他沉吟了半天才说道,洆队有些艰难的试图穿上外套,然而受伤的手太吃力,最后只好把外套松松搭在肩头。她听到老爷子的话后就扯了个笑,摇头拒绝了“我回公寓,明天还有演出”
演出?手?
洆队说完就恍然想起了什么,眉头蹙的更深,她记得没错的话,最开始那刀是冲着她的手掌来的。
一时想通了关节,她的面色也沉了下去,眼神里刀光剑影暂且不说。
她思索的太投入,耳边接二连三带着呵斥的反对都通通沉了池,一句也没听进去。而时时观察着洆队神色的徐谓误以为这神色是不满他们的反对,这孙女的脾气某部分像极了他,纵然他们并没有相处过太久的时间,在固执自己的想法这件事上却是如出一辙。
天不怕地不怕的徐谓现在独独怕孙女,自己那点臭脾气死固执在孙女面前哪有一点还手之力,无奈半晌,思来想去左右回去了还有心极细的高憧和医生出身的许睿照顾,便排版随她去了,至于明天的那什么演出,给高憧他们施施压…………
于是老爷子当场拍板定音,平安夜的这场险剧就以面色阴冷的洆队被护着从医院离场拉下帷幕。
世事总是算盘打的好,比方说老爷子计划的施压,比方说高憧预备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劝阻戏码。
但世事总是不如人愿,比方说现在高憧许睿对着正整理袖口的洆队哑口无言,他们所有没出口的话被一记眼神杀的溃不成军,只能吞回去鸣金收兵,偃旗息鼓。
而帮着洆队整理白衬衫领口的唐朝?她早就拖戟逃开几百步了,哪敢多嘴。
洆队昨晚因着伤口的阵痛本就没睡好,今天又折腾了那伤口一上午,中午匆匆吃了几口饭就把高憧他们绑着去倒饬自己预备晚上的晚会,到现在这会整个人都已经是一张绷紧的弓,她看着身上的白衫黑裤以及一边的小礼服外套就是一阵烦闷。
可怜了她预备穿的晚礼服,由着这伤口成了碎到不能再碎的泡影。
然而该做的事还得做。
晚上七点半,收拾好的洆队带着“家仆”三人组到了晚会礼堂。
四十五
一进礼堂唐朝就被不知道从哪蹿出来的女神挂上工作人员的牌子带走了,许睿和高憧则被领往教师观众席。
洆队孤零零的跟着另一个笑裂的工作人员走向后台的休息室。
身上这套礼服甚是合身,合身到伤口处被勒的一阵一阵嚎痛,洆队背上已经渗出细密的冷汗,室内虽然开了空调,仍挡不住寒意一波一波袭向洆队,她打了个哆嗦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忍下这些不适,以免被人发现多生事端。
休息室似乎是她和苏唯安专用,推门进去的时候空空荡荡,苏唯安安安静静端坐在角落里,膝上摊着那本发黄的乐谱,她穿着一身纯白色的斜肩晚礼服,盘起发,露出的肩头圆润如珠玉,白皙又美好。
她微低着头也掩不住下巴连着脖颈的流畅线条,远山眉浅浅,黑眸被长长的睫毛时掩时映,闪着水光,薄唇轻轻抿起,远远看去如一幅美到不真实的秀女图,温婉而遗世独立。
洆队被这副情景惊的窒息了一下,一时间竟不忍走近出声打搅。
但如果凌晨没从一旁走出来吊儿郎当的觑着她眼神里满是得意和挑衅的话,这画面会更圆满。
洆队咬了咬牙逼着自己无视这煞风景的东西,也打消了先前想去同苏唯安再沟通一下的想法。
这段时间苏唯安对自己的态度与对凌晨的态度天差地别,她知道的不能更清楚,因此上台前夕更不想惹出事来把演出搞砸。
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麻烦有时候就算你不想也会贴上来。
凌晨见洆队没有被挑出火气一阵无趣,他虽然也有节目,不过自认胸有成竹,所以现在不似苏唯安还在温习谱子,也不似洆队坐的远远的,手指无意识的跳动,显然在思索曲子,他无聊的很,无聊到只能不住打量两人来打发时间。
苏唯安之前已是看过千百遍,于是这会凌晨的目光更多聚焦在洆队身上。在第一眼看到一身礼服,头发好好扎起的洆队时,凌晨心里就已经翻了江,滔天汹涌。
他惊讶于洆队的出现,却对她今天这一身没什么感觉,不像一路围观过来的路人,毕竟他们是想女神今天应该会穿晚礼服出演的。
真是滑稽,伤了手臂该怎么穿晚礼服?
真是……让人火起啊,这个贱人,受了伤不回家养着,非得到这来膈应人。
凌晨眯起了眼睛,迈步走向苏唯安,洆队从沉思里脱出身抬眸看向他,神色淡淡,目光却凌厉的像把剑。
“唯安,这谱子有这么好看?”
苏唯安听见他的声音抬起头,带着几分不解看向已经在身侧的凌晨,不料凌晨下一个动作就是伸手抽去放在她膝头的乐谱,她惊了一下,没来得及阻止。
凌晨翻着那本谱子,嘴角满是嘲讽的笑意“护的跟宝似的也就是本破谱子,有什么好看的”
洆队此时已紧张的不由自主站了起来,她攥着拳头,唇抿的发白。
那本谱子平时她一练完琴就会收好,好几次凌晨想动,都被她无情打开手,不想今天为了让苏唯安多熟悉熟悉把谱子给了她却让凌晨钻了空子。
“既然是本破谱子,那就给我放下!”
这话说的声色俱厉,却惹得凌晨捧腹大笑,他极轻佻的晃着那谱子“你来拿啊,不要我就踩几脚然后撕了”
痛快,凌晨觉得痛快极了,眼前被苏唯安拦住的洆队满脸冰霜,浑身紧绷却无法奈何她的样子真是让他觉得大仇得报的舒畅。
“真不要啊?”他得意的狠狠把那本乐谱摔在地上,踏在脚底碾了碾,得寸进尺的挑拨着洆队摇摇欲坠的理智。
“你!?”洆队手上缝好的伤口有崩裂的趋势,她顾不得衬衫袖子上透出的湿意,一股火烧的她神志不清,迈开步就想冲过去,不想苏唯安还抓着她,受了阻的洆队一转头,一双满是狰狞的眸子刺向颤抖着唇的苏唯安。
凌晨这时不知死活的靠了过来,洆队下意识甩出伤手就是一记勾拳挥了出去,那中途就因为疼痛卸了力道的拳被凌晨狠力打开,好死不死还正好打在伤口上。
撕裂的疼痛让洆队一瞬间就惨白了脸,她用力把苏唯安的手扯开,往前就是一脚踹。凌晨躲闪不及被踹了个正着,吃痛的往旁边退了几步。
洆队顶住冲上喉头的酸涩,俯身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捡起多了一个脚印的迅速,小心的掸去灰尘,试图擦掉那印记。
然而试了半天,却怎么也擦不掉。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三人僵持在原地好像也才过了一瞬,却已经转眼到了苏唯安和洆队将要上场的时间,来催的工作人员敲门进来之后被眼前这压抑的氛围吓的原本要说的话都忘的一干二净。
“呃……”他结结巴巴的组织了半天也只成功的发出了一个语气词。
洆队捏紧了那谱子,看向不速之客,深吸几口气压下之前的痛楚和怒气“是要上场了么?”
“……是……是的”
“麻烦跟主持人说一声,节目改成卡农独奏”
“啊?!怎么了吗?”
“我的合奏者临时身体不适”
一脸震惊的工作人员看了看分明没什么事的苏唯安,又不敢点出来,只好说了句”请出去候场”就跑出去通知主持人节目更换节目的事。
洆队整了整因为刚才的动作有些凌乱的礼服,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苏唯安,微微一笑“看来我没这个荣幸跟你共享这首曲子了,感谢你”
她推门而出的时候衬衫的袖子已经被染湿透了,因为礼服外套的缘故还未显端倪,不过洆队知道那是早晚的事,现在她只求能赶在礼服也掩不住之前把曲子演奏完。
节目的更换引得台下一片议论声,坐在教师席的高憧和许睿对视一眼,齐齐皱了眉头。
好在没多久,利落又英气的洆队就优雅出现在台前,她手里带着本乐谱,鞠躬后拉开琴凳入座。
这夜的卡农不忧郁,不悲伤,不温暖,也不和煦,洆队修长的手指起落间只带了骤风暴雨一般的激烈和失落,听的人心一起一伏,不由得被这种情绪感染,生出了种无能为力的难过。
洆队感受着灯光,感受着琴键,感受着手上的痛,感受着汩汩流出的血。
我放弃了,苏唯安,我放弃了,你不可靠近,我无法拯救。
所以我放弃了。
四十六
苏唯安在台边候场的地方,静静注视不远处那场灯光下孤单的演奏。
黑色的琴凳宽而长,本该分成两半容两人亲密的坐在一起合奏,如今一半属于洆队,另一半却属于那本单薄的琴谱。
洆队背对着她,脊背笔直,手指落下又升起,循环往复间带着不易为人察觉的颤抖,听她弹琴已久的苏唯安却敏锐的听了出来。
颤抖?为什么颤抖?
苏唯安被如潮汹涌的琴声冲的心底思绪七零八落,她看不到洆队的表情也知道那张轮廓分明,一笑就让人如沐春风,如拥夏阳的面容,此刻定是盈满了失望和厌倦。
洆队从不吝于温暖,只她走不出深渊去心安理得的享受。
所以纵容凌晨,所以在来不及阻止凌晨粗暴对待那本对洆队有着重要意义的乐谱时选择放任,听之任之,想着这样换来她的暴怒或者痛骂心底也许不会再那么郁结。
自暴自弃般的破罐子破摔并没有迎来想象中的回应,洆队沉默用手擦着谱子,除了出门候场的那句竟然再没说过一句话。
可仅仅那句,就让她拘留已久的难过不甘和不安通通越狱。
“看来我没这个荣幸和你共享这首曲子,感谢你”
看来我没这个荣幸让你体会到曲子里温柔和爱,感谢你,让我决定不再试图靠近你。
她的言下之意,她的卡农,全部在反反复复把这个信息昭告天下。
这不是她想要的吗?
为什么想冲过去把这些通通打乱呢?
为什么……觉得……可耻的不舍?
一曲结束后整个礼堂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没有人鼓掌,没有人喝彩,洆队暼见礼服袖子上颜色奇怪的一块地方,不由得苦笑,随后捧起曲子,鞠躬谢幕下台。
她不需要无意义的喝彩和鼓掌,这首曲子被她当了发泄的出口,弹成不人不鬼的样子,还能说什么?
前头候场的区域站着苏唯安,消失已久的唐朝也在一边,焦急的往她这张望,见她已经下台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来,扯过她的手臂就想撩袖子,不曾想一摸就摸了满手血迹。
还好这次没有尖叫。
有点晕眩的洆队迷迷蹬蹬的想着,身体失了力气,也没法阻止唐朝的动作,索性任由她捂住嘴后大力拉着她走。
某个瞬间洆队经过苏唯安,擦肩而过的时候还记得强撑着礼貌一笑。她眼前已经有点模糊,所以看不清苏唯安投过来的目光里嵌了多少深切的悲伤和歉意。
洆队只依稀感觉她眼里也下起了雪,凛冽又厚重。
想多了吧,她自嘲般唾弃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忍着忽然涌上来的睡意机械的迈步跟着唐朝。
怎么还不到家呢,好想睡…………
再晚一些时候的Z市郊区徐家别墅笼了一层恐怖的阴云,今天全家上下都有意无意远离满脸杀意的徐老爷子。
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知情人也唯有袁歧和向徐谓汇报的警务员。
此刻警务员守在书房外,袁歧在里头陪着自接到消息起就没说过一句话的徐谓,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恨不得下一秒就拔枪毙了那个让自家孙小姐昏倒的狗东西。
“那个畜牲,每周五会去苏家吃晚饭?”
徐谓的语气让袁歧这个陪伴多年的老属下也是冷汗潸然而下,他知道,打盹多年的老虎被踩到痛处,即将真正苏醒。
“是的,首长”
于是他只铿锵回答了一句,然后静静等待老虎从小憩处起身。
“很好,很好”
徐谓大笑了起来,重重拍了一下桌面“给我准备准备,我要会会这个不知道怎么写死字的畜牲”
将军一怒,伏尸百步,可谓于此。
四十六
圣诞节过后的周五,风雪不停。
苏家在晚饭时间迎来了意想不到的客人,此时正危坐于客厅里,满脸严肃,眉眼间都是铁血的硝烟气息。
一眼看过去就让人知道来者不善。
苏远征不知又是哪里踩着了徐谓的雷,从在沙发上坐下开始就不发一语,免得招惹火力。
不过这次倒真没有他的事,徐谓的目标已经站在他面前站了许久。
凌晨被徐谓看的浑身发毛,战战兢兢,腿都站到没有知觉了也不敢废话叽歪。他感觉像是在面对着一只随时会择人而噬的老虎,一不小心就会成为虎口亡魂。
而退一万步说,就算眼前的老人慈眉善目,他也是万万不敢随意造次。
阎罗元帅的血名,是用人命和鲜血一点一点铸就,就算日暮西山,也不可能容人践踏威严。
徐谓不开口,客厅里的所有人都不敢去动虎须,沉默期间不知过了几个小时,凌晨的双腿已经隐隐在哆嗦,整个人都快站不住了。
“苏远征,今天没你的事,接下来我要干什么,你都不许插手”
看凌晨这副怂样徐谓就觉得心头厌恶更甚,他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嗓子,冷着声音说道,闻言苏远征一愣,意识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身体本能先一步服从命令般点了头。
徐谓见他点头,森然一笑,猛地起身伸手抓过苏远征坐下时靠放在沙发边的手杖,跨了一步就朝凌晨挥了过去。
这一杖来势汹汹,势大力沉,直直落在凌晨小臂上,完全不给惊恐的凌晨躲避的余地,凌晨被这力道撂倒在地,还没来得及呼痛,瞬息之间又是几杖劈头兜了下来,直把凌晨打的只能不住打滚来缓解袭上来的剧痛。
这突然的殴打让同在场的苏远征和苏唯安两爷孙怔在当场,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
“这……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才承诺过不插手徐谓要做的事,但苏远征看着自家孙女反应过来后的表情,生怕她去触怒气正盛的徐谓的霉头,赶紧开口,同时按住了想要起身的苏唯安。
徐谓正嫌打的不够畅快,还想补个几杖时被苏远征打断,本就不悦的神色又更深了几层,他跺了跺手里把着的手杖,冷冷笑出声“发生了什么?这个小畜牲买凶伤了我孙女的手!!”
“昨天晚上我倒是好奇的很你孙女和这个小畜牲对我孙女做了什么,人从台上一下来袖子都被血染透了,到了医院就发现才缝的伤口整个崩裂”
“医生说光弹个琴不会有这种效果,倒像是被人重击了伤口”
“你不会想告诉我你家孙女有这把子力气吧?!啊?!”
一番话说完徐谓的煞气又浓重了几分,苏远征听的目瞪口呆,看着凌晨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悯和鄙夷。
徐家仅剩的孙女对徐谓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凌晨这个蠢货动手之前都不查查是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吗?!
动手就算了,还把自家孙女拖进浑水……!
苏远征思及此眉头皱成了疙瘩,他按着苏唯安的手暗暗又加了几分力道。
然而苏唯安此时起身的意思已经被徐谓的话打的四分五裂,她想起了昨天洆队上台前难看的脸色,弹奏时颤抖的手和下台时已经如纸般惨白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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