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将信笺拿在手上,正是洮州刺史张文琮的介绍信,沉吟了片刻,放在了一旁的木箱里。
他并不打算拿着信笺去见张文瓘。
这些年他在湟中县任官,湟中县位于河湟要地,距离石城山很近,早年常受吐谷浑入侵,县志中记载了许多血淋淋的一幕。
这一切的情况都在李唐崛起之后彻底改变……
湟中县数十年未受兵灾,因东西商路之故,县中百姓生活富足,而且每当朝廷调兵协助吐谷浑与吐蕃作战的时候,县中的百姓都极其配合。
修路的修路,服兵役的服兵役,并没有很大的抵触。
狄仁杰曾问缘由。
县中耆老说道:“这仗还是在青海上打的好,这样我们才有安稳的生活。”
狄仁杰心中明悟,县中不少年轻人已经不经战事,不了解游牧民族在身旁的痛苦。
耆老是过来人,知道是不是被劫掠被抢的滋味。
如果真让吐蕃得到了青海湖,将疆域扩至廓州以外。
廓州上下,难得安生。
边陲之地,百姓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
反正京中承平,无法体会卧榻附近有饿狼觊觎窥视的感觉。
陈青兕、张文瓘的政见不一,狄仁杰是站在陈青兕这边的。
狄仁杰整理好了行囊,见天色还早,动身去吏部报到。
吏部的效率比狄仁杰想象中的要快。
这也是张文瓘吏治的成果……
机器运转久了难免会懈怠,大唐的庙堂也是一样。
各种关系网交错,相互之间磨洋工,早就成了默契。
一件简单的事情,往往要经过几人之手,才能处理妥当。
一切顺利还好,一旦什么地方出错了,你推卸我,我推卸你,能够扯皮半天。
张文瓘强势治吏,将冗员的官吏清除,将懒政怠政的官员降级或贬罚,手段凌厉,这效率一下子就上来了。
狄仁杰凭借调任文书,只是经过一道手续就领到了自己的官服还有官印。
吏部官员尽职尽责的说道:“狄御史明日就可去御史台上值,报到的文书今日便会送往御史台。”
狄仁杰客气地道了声谢,对于张文瓘也生出了几分好感,心道:“难怪陈先生对于张相公颇有赞誉,确实了不得。”
狄仁杰先将官服送回范宅,又在周边街坊溜达一圈,想找个合适的地方买栋家宅,免得一直寄宿好友家中。
狄仁杰出身官宦世家,家底殷实,靠着皇城附近的街坊不敢想,东西市周边的地域,买栋宅子却是绰绰有余的。
逛了一圈,没有寻到合适之处,狄仁杰返回了范宅。
好友范履冰已经下值,两位至交久别重逢,自是少不了相互寒暄,抵足而眠,彻夜长谈。
翌日一早,狄仁杰穿上官服动身前往御史台报到。
狄仁杰早年跟着陈青兕其实闯了一点小名气,但随着他外放为官,几年下来,那点名气消失殆尽了。
他在湟中县干出的成绩并不逊色陈青兕在青溪县的成绩,只是他没有诗文以及环境的加持,那点功绩在京中是不够看的。
对于狄仁杰的到来,御史台的大多同僚,反应平平,甚至于个别还带着点敌意。
毕竟莫名多出了一个不熟悉的“竞争对手”,任谁都不乐意。
狄仁杰并不在意,在御史台主簿的介绍下大致了解了侍御史的工作任务。
其实侍御史工作最简单不过了,简单的来说就是针对庙堂官员的监察机构,负责纠察、弹劾官员、肃正纲纪。
没有固定的指派,也没有什么工作范围,就是抓官员的错,然后弹劾。
任务是随机性的,谁又能知道哪个官员会在什么时候犯错?
主簿姓张,张主簿说道:“御史台的事情最是轻松了,侍御史待久了就知道。”
狄仁杰微皱眉头,他可不是来躺平的。
张文瓘治吏也有一定的局限性,其中御史台就不方便重抓的。
一群御史的任务是找官员麻烦,抓他们懒政,岂不是要庙堂大乱?
狄仁杰道:“就没有可以上手的事情?”
张主簿道:“也不是没有,御史台可以风闻奏事,其中有一部分源于匿名举报。这种举报真假难辨,会有经验老到的御史负责调查。狄侍御史初来乍到,应该轮不到您了。”
狄仁杰想了想,又问:“那御史台可是有累积起来的陈年旧案?”
张主簿错愕的看着狄仁杰道:“倒也不是没有,在档案署有不少断了头绪的旧案。”
狄仁杰顿时来了精神,说道:“档案署在哪,可否领路?”
张主簿下意识的退了一小步,离狄仁杰远一点,道:“就在公廨之东,狄侍御史可是想要查阅旧案?”
狄仁杰也不隐瞒,颔首说道:“狄某初来,也不知从何入手。便想着翻阅一些卷宗,查一些旧案,从中吸取一些经验。”
张主簿道:“那狄侍御史自行去罢,在下手上还有一些琐事,就不打扰了。您往东走,有一处漆红的大院便是。”
他小跑着离去,嘴上还说晦气,本想跟新来的侍御史打好关系,却不想来了一个傻子。
狄仁杰并没有得偿所愿,没有得到御史大夫或是御史中丞的首肯,狄仁杰一个侍御史是没有资格翻阅御史台档案的。
狄仁杰寻得了御史大夫、御史中丞,都吃了闭门羹。
一个新来的御史,想干嘛呢?
狄仁杰也不气馁,他想到了张文琮的介绍信,下值之后,立刻带着介绍信去张文瓘的宰相邸。
相比陈青兕,身为宰相的张文瓘,明显更适合安排此事。
狄仁杰并不迂腐,不过身在侍御史这个职位,那就得好好干。
就在狄仁杰上值的第一日,长安不少官员莫名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