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再读人祖

“活了，又活了……”

秦一观唇齿翕动，如蚊蝇般喃喃自语，微不可闻，话中欣喜又不自觉地流露而出。

先前风烛残年的老朽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气宇轩昂的翩翩公子，唯有那几分神似的容颜，印证着二者那不可思议的联系。

青年与老年，两个完全迥异的生命状态，就这样在他的身躯上发生着逆转。

这种奇妙的变化宛若一场幻梦，重归青年，不过是大梦初醒，梦褪心安。

但在他心头清楚的感知到，那道本要徐徐落下的闸刀，猝然抬起，供其扭转身姿，得以稍纵喘息。

死亡，又一次远离了他。

秦一观曾数次品味过死亡的气息，却没有任何一次如这般致命。

他单手抚住胸脯，轻轻按住。

升仙后带来对身体机能掌控的提升，令他能够清晰感知躯体每一寸皮肤、每一根毛发，可当下却无力控制心房其中，久久不曾平复的心悸跳动。

它在窃喜，它在激动，它在……恐惧。

这有什么好恐惧的？他明明再获百年寿元，重获新生，大限尚远。

况且，其手中掌握夺舍法门，又和方源在事后达成交易，用空绝老仙取窍之法，换得了黑城的阴阳延寿秘法。

论延寿手段，比寻常蛊仙手中掌握的，不知高明多少。

但……他还是不免恐惧。

夺舍法门需要筛选目标，筹备夺舍，若行东方长凡改良后的立地成仙版本，必然招致天地针对，灾劫威能暴涨。

东方长凡的失败，就是最好的例子。

且新生躯体，自然没有双仙窍，潜力大打折扣，不到万不得已，秦一观还不想放弃。

至于阴阳延寿法门，则需要一女蛊仙献身，以自身生命为代价，换取另一人的寿元延续。

他前世今生都是光棍一个，上哪儿找人配合他延寿？

此外，阴阳延寿法门似乎并不完善，有所弊端，否则黑城在夺取苏仙儿寿元后不久，也不会猝然流逝，被迫想拿亲生女儿黑楼兰下手。

秦一观所掌握的两份延寿法门，乍听啧啧称奇，实际上都需要付出不少时间和精力去完成。

这种后继无力的困顿感，远非之前掌握百年寿蛊时所能比拟。

死亡虽远，气息犹在。

这就是来自死亡的压迫！

每一个经历过它的人，都会随之陷入癫狂，做出难以言喻之事。

东方长凡经历过，为了活命，他选择牺牲同族，夺舍重生。

黑城经历过，同样为了活命，他选择对挚爱自己的发妻下毒手，甚至将魔爪伸向亲生骨肉。

那些往日里道貌岸然，为人君子的家伙，在面临死亡的步步紧逼时，悍然做出违背伦理道德的决定，以至于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说来说去，还是寿蛊最为妥当。

但寿蛊何其难寻？

蛊界又有多少蛊仙掌握一只寿蛊？

与没有任何副作用的寿蛊相比，各种五八门的延寿法门，才是主流。

原先，秦一观只是这一切的旁观者，大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指点点一番，但当死亡降临到他的身上时，再理智的内心，也不免陷入无尽的彷徨与恐惧。

生死间有大恐怖。

这种恐怖绝非他一人感受过，从九转尊者到无籍小民，死亡就如同一道难以挣脱的枷锁，纵然无敌于世，也迟早会陷入蛊界无寿蛊的悲凉境遇，化作一捧黄土。

灾劫，与寿命。

这就是天意拿捏世人的绝佳手段。

从古至今，屡试不爽，无一例外。

感受那尚余百年之久的寿元，秦一观心间仍不免惴惴不安，扪心自问，自己再活百年，真的够吗？

心念至此，他不经发出过往无数英豪的感叹:

世间可有永生？

永生，多么遥远而又缥缈的词汇。

不死不灭，亘古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