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说。”林枫没给赵十五开口的机会，断断续续道：“今早我对你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然后，派人去找戴公，让戴公接手我的身后事，让戴公为萧公洗刷冤屈。”

赵十五紧紧地抿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他重重点头。

林枫勉强笑了笑，他抬起头，向湛蓝的天空看去，感受着生机的逝去，他竭力的抬起手，仿佛想触摸天际，这时，伤口被牵动，疼得林枫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他似哭似笑的闭上了眼睛，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骂道：“我就不该听他的，这他娘的哪比一刀咔嚓死的痛快啊，但……真后悔啊，下辈子要做个好人……”

手臂垂落。

彻底没了呼吸。

“义父！！”

“林少卿！！”

痛哭悲伤之音，久久不散。

…………

皇宫，大殿内。

李世民面无表情的听完了长孙平安的禀报。

他声音没有任何语气波动，让长孙平安完全听不出李世民的真实情绪：“所以，你是认定秦晗就是萧瑀所杀？萧瑀就是杀人真凶？”

长孙平安连忙道：“案子还没有完全结束，微臣不敢妄言……但从现有证据来看，人证物证俱全，且还有秦府那么多下人亲眼所见，萧寺卿的嫌疑程度确实非常大。”

李世民眸光深沉，没有开口。

长孙平安低着头，犹豫了一下，道：“臣在入宫前，听闻大理寺林少卿已经接到消息，向秦府赶去……臣不是怀疑林少卿会徇私，只是陛下，此案涉及大理寺卿，那么大理寺就理该避嫌才是，毕竟自己人查自己人，总归是容易给外人留下话柄的。”

“一旦有人怀疑林少卿，甚至因此怀疑我大唐的公平公正，可就麻烦了。”

李世民听到这句话，瞥了长孙平安一眼，只是一眼，就让长孙平安冷汗直流，仿佛所有的秘密都被看穿了一般，长孙平安连忙将头低的更深，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李世民冷冷看了他半晌，才面无表情开口：“直接说你的想法吧。”

长孙平安不敢在李世民面前耍小心思，连忙道：“臣恳请陛下下旨，让微臣全权负责此案，以堵住天下人对林少卿，对我朝廷公平公正的悠悠之口。”

李世民眸光幽深，仿若透不过光的深潭一般，深不可测。

他自然知道林枫去查萧瑀的事，会引来多少非议，也知道长孙平安与林枫和萧瑀的过节，毕竟如果没有林枫与萧瑀，长孙平安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的新的少卿……所以长孙平安并非真的大公无私，在完全为林枫考虑，但长孙平安说的也没错，事关大理寺卿的案子，大理寺所有人就该避嫌。

他相信林枫没用，天下人不信，那么大理寺的威望就会受损，甚至大唐朝廷的形象也会受损。

可是萧瑀会杀人？

这个敢为了律法原则和自己吵架的人，会杀人？

李世民不信。

但长孙平安又说证据充足，且秦府那么多下人都亲眼所见……

如果萧瑀真的是被陷害的，长孙平安能还萧瑀公道吗？

李世民不是怀疑长孙平安有制造冤案的胆子，他是怀疑长孙平安的能力，这种棘手的案子，只有林枫能让他放心。

但林枫又是大理寺少卿，和萧瑀关系极佳，确实又不适合参与此案。

这一刻，便是李世民这个帝王，都不由感到头疼。

见李世民半晌无声，长孙平安道：“陛下，大唐之律法威严，绝不能有失啊，若是让百姓以为我们官官相护，继而失去了对律法的信任，那是会祸及我大唐根基之事！”

“所以，臣再次恳求陛下，让林少卿他们返回，将此案交由微臣，臣一定竭尽全力查明真相，绝不负陛下信任！”

李世民一听祸及大唐根基的话，目光就陡然一凛。

他目光冰冷的盯着长孙平安，盯得长孙平安心里发毛，长孙平安硬着头皮控制自己，让自己不要失态，对他来说，这种大案可能一辈子也遇到不了几次，所以只要遇到，他就绝对要抓到手，这很可能是载入史册的机会……更别说此案十分明了，证据充足，人证物证十分充分，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功劳，他自然更不愿拱手相让。

就这样，李世民沉默了许久，让长孙平安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才听李世民叹息一声：“罢了，就先按你说的办吧，不过朕会着刑部与御史台一起审理，绝不能让此案有失！”

长孙平安双眼一亮，连忙道：“那……林少卿？”

李世民冷哼道：“朕会让他回去，但朕只给你七天时间，若你七天内查不出真相，朕就会让林枫接手，到那时，谁再反对也没用！”

长孙平安脸色微变，他明白这是李世民对自己的警告，不过一想自己现在都有八成的把握了，根本就用不到七天，也就是说，林枫没机会来抢功……

思于此，他彻底放下心来，行礼道：“陛下圣命，臣——”

“报！！！”

就在这时，长孙平安谢恩的话音尚未落下之际，忽然间，殿外传来一道无比惊慌的喊声。

“陛下！不好了！”

“林少卿遇刺！”

“萧寺卿杀人之案乃贼子设下的阴谋，秦家上下俱是反贼，他们利用萧寺卿之案将林少卿吸引到秦家，目的就是刺杀林少卿……”

“而林少卿……被万年县衙役背后偷袭，身中数刀，当场身亡！”

什么！？

秦家是反贼？

萧寺卿被杀案是阴谋？

林枫被万年县衙役背后偷袭……死了！！？

万年县衙役！？

长孙平安倏地瞪大眼睛，整个人如遭雷劈，脸色瞬间惨白。

“怎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下意识看向李世民，然后整个人，直接愣住了。

只见原本高高坐于龙椅的李世民，竟是不知何时站了起来。

李世民原本深不可测的脸庞，也在此时充满了愤怒、意外、悲伤的复杂神情，他怔怔的看着殿外，仿若一块石头一动不动，这般不冷静的神情，这般异常的举动，长孙平安何曾见过？

而下一刻……李世民毫无征兆，突然向外走去。

眼见李世民疾步离去，看都没有看他一眼，长孙平安忍不住道：“陛下，你——”

“闭嘴！！”

李世民突然转过了头，然后长孙平安看到的，是一双仿佛随时要杀人的冰冷面容，这吓得长孙平安顿时手脚冰冷，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李世民没有再理长孙平安，就这样疾步走出了大殿。

然后，长孙平安就听到殿外传来李世民从未有过的语气：“带朕去见林枫！快啊……”

…………

萧瑀宅邸，偏厅。

手持书卷的萧蔓儿看着娘亲焦虑的走来走去，轻声劝道：“娘，你不用担心，爹肯定会没事的，林少卿已经去秦府了，他出手，肯定能还爹清白。”

萧夫人听到女儿的话，不由道：“娘也知道林枫的本事，可这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娘心里总归还是不安啊。”

萧蔓儿轻轻翻动书页，一边看，一边道：“那娘就还是不够相信林少卿，否则娘就该如我一样，心态平和。”

萧夫人看着萧蔓儿镇定的模样，忍不住道：“真不知道林枫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以前的你，仗着自己聪明，就小觑天下男儿，结果现在，开口林枫，闭口林枫的，一副小女儿姿态，不知道还以为你已经嫁给他了。”

萧蔓儿听到娘亲的调笑，也不脸红，她有着比这个时代寻常女子更多的自信和想法。

“林少卿确实厉害啊，而且爹不也和女儿一样，天天都夸林少卿吗？娘难道还能找到第二个和林少卿一样厉害的年轻人？”

“这……”

萧夫人想了想，她还真的找不到比林枫更优秀的人了。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林枫确实比较优秀，而且你爹天天一副生怕有人和他抢女婿的样子……罢了，娘就不和你们作对了，只要林枫这次能救下你爹，他这个女婿我也跟着认了。”

萧蔓儿俏皮笑道：“那娘亲现在就该准备嫁妆了。”

“你啊……”萧夫人一脸无奈，但女儿的自信，也让她内心终于平缓了一些。

她看向房外，只期待好消息赶紧到来。

而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响起。

“有人来了！难道有消息了？”

萧夫人连忙看去。

然后……她就见到府里的管家，一脸惊慌的冲了进来。

“夫人，小姐，不好了……”

“林少卿，遇刺身亡了！！！”

“什么！？林枫身亡了？”萧夫人只觉得耳朵嗡的一声响，大脑瞬间空白一片。

而下一刻，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转头看向自己女儿。

就见刚刚还与她玩笑看书的女儿，手里的书不知何时掉落到了地上，而那张俏丽的容颜，也瞬间被泪水淹没。

“蔓儿，你……”萧夫人心中一揪。

便见从小到大一直宁静沉稳的女儿，缓缓起身，她眼中泪水不断，却努力用不让她担忧的语气道：“娘亲，女儿想去见见林郎，可以吗？”

…………

某个地下密室。

烛火摇曳，将两道身影映于石墙之上。

“确定林枫当真死了？”

“不会有错，林枫完全按照我们的谋划，身中数刀，当场咽气，我也偷偷试过他的脉搏，确实死了。”

“呵呵呵……终于死了，真是不容易啊！”

“确实不容易，为了对付他，我们唯一一个全家都是星宫成员的家族都牺牲了。”

“但他们的牺牲是有价值的，林枫一死，萧瑀再昏迷，其他人对我们的调查都不够深入，便都不算威胁了，我们终于可以放心的执行计划了。”

石墙上，对面的身影闻言，连忙拱手道：“那接下来？”

“最大威胁已除，一切按计划行事！”

烛火摇曳中，明光与暗影在白虎面具上缓缓晃动，只听冰冷中带着藏不住的激荡情绪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三天后，祈福大典，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