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小人是真凶,可是你从指认小人开始,到现在……你所说的一切,都是推理,哪怕你说的再有道理,听起来再真实,可那也是推理。”
周贺林闻言,忍不住道:“什么线索?”
林枫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你在房间内睡觉,没来过这里,那你能告诉本官,为何你的衣服,会出现在这个房间里吗?”
他们完全想不明白。
“什么?你说他还有线索?”马远直接懵了。
林枫看着马远,神色忽然有些古怪,他说道:“还记得你在冰库墙壁上留下的字吗?”
林枫看着马远,平静道:“他不确定虚弱的他,是否有机会能在反抗时留下线索,所以他在你动手之前,就已经做完了线索的留存之事,我手中的黑色丝线,只能算备选罢了。”
哪怕只是只言片语,在林枫对其毫无任何头绪的情况下,也是极大的收获。
“冤枉你?”林枫深深地看了一眼马远,他明白,看来刚刚突然间的冷静,让马远已经从被自己营造的压迫氛围下挣脱了出来。
“我手臂的伤——”
就听林枫道:“刚刚你对本官一阵输出和反驳,还嘲讽本官没有找到真相……所以马远,你这是已经承认自己就是杀人真凶了吧?”
他担心这件事,与东宫案可能有联系……在确定东宫案明摆着不简单与危机四伏的情况下,但凡有任何能提升自己成功率的机会,他都不能放过。
马远眼皮下意识跳了一下,虽未开口,可身体反应已经证明林枫的话没有错误。
马远下意识皱了下眉头,不明白林枫在这个时候说那个字是什么用意。
赵十五一听,连忙道:“明白!”
至于结果……也显而易见了。
“竟真如此!”
哪怕强硬的将管家抓起来,可消息一旦传出去,也必会引起一些问题。
就听林枫缓缓道:“王少卿经手过的案子,恐怕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所以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留在指甲里的血肉,有被你取出的可能?故此,经验丰富的他,又怎么可能给我们留下这么容易被破坏的线索?他要留,就肯定是足够隐秘的,不会被你轻易发现的,又能直接指向你的线索!”
就听林枫缓缓道:“你深夜不请自来,还是在王少卿明确要求不许任何人探望的情况下不请自来,你觉得王少卿对你会没有怀疑?”
林枫冷笑道:“你可知道,本官为什么要将你们都叫到这个房间讲述真相?是嫌外面太宽敞吗?还是觉得这里是杀人现场很有氛围?”马远不明白林枫的意思,他没有开口回应。
只要马远的理智被愤怒压过,那马远就很可能会透露出一些他背后势力的线索。
他在王府内查到的线索,只有郜顺挖心的动机,以及马远杀人的证据,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其他收获了。
所以,无论对方怀疑与否,在这种自己已经处于对方棋局内的情况下,都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了。
然后他就听林枫缓缓道:“其实,你在墙壁上留字的想法,并没有任何问题,因为这是一个虚弱的,无法反抗的人,所能偷偷做到的,最容易做到的事。”
他脸色猛然惨白了起来,双眼震怒又惊恐的盯着林枫,失声道:“你……你算计我!?”
特别是周贺林这个亲自参与调查的人,更加理解林枫,马远这个真凶,真的谨慎狡诈到让他感到发指的地步,他愣是一点都没发现马远的问题。
马远直视着林枫的双眼,针锋相对道:“之前周县令说朱赫是真凶时,大家可也都一样认为朱赫就是真凶……但结果,朱赫根本就不是真凶!”
王府众人和县衙众人,此时也都一脸的震撼。
王俭为什么会死……指的是他们杀王俭的动机?
这是否意味着,他们杀王俭,有某种必然的理由?这个理由,未必是针对的自己?
我为什么会来查这个案子……指的是我会来查此案,完全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而我是另一个郜顺……指的是我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陷入了某个大戏之中?查这个案子,就是这场大戏的一部分?
林枫瞥了马远的手臂一眼,道:“你手臂的伤口不浅,我想王少卿划破你手臂时,肯定会在指甲里留下一些血肉……但我检查过王少卿的指甲,他指甲里只有从他脖子处抠下来的些许血肉,根本没有这么长伤口的大块血肉,这证明你在杀了王少卿后,应该小心翼翼的从他指甲里将你手臂上的血肉都抠出来了吧?”
林寺正算计什么了?
只见马远眼球都发红了,他表情更加狰狞,只觉得一股让他想要撕碎一切的暴虐情绪直冲大脑,让他恨不得直接冲过去撕烂林枫的嘴。
管家神色阴晴不定的看着林枫,他不确定林枫刚刚激怒自己的话是故意的还是巧合,所以他根本不敢再乱说任何多余的话,只能迅速闭上嘴,不再多言。
马远不由闭上了眼睛,整个人颓唐的再无话音。
“怎么会!?”马远直接愣住了。
他最不怕的就是对方有所行动,对方做的越多,自己能够掌握的线索也就越多,当线索多到一定程度,对方很可能直接就会暴露。
林枫看着马远复杂的表情,缓缓道:“你以墙壁刻字试图逃出法网,却没想到,被你杀害之人比你更早在墙上刻字,最终……你刻的字没有逃出法网,被你所杀之人刻下的字,却成为指认你的铁证……这现实,还真是够讽刺的啊!”
林枫看着马远,慢悠悠道:“从你为这个案子所设下那么多陷阱,从你费尽心思将罪责推到其他人身上就能看出,你十分想逃出法网,哪怕本官指认你出来,你也绝不会轻易认罪,所以本官都料想到这些了……”
“而他则在挣扎途中,假装挣扎而随手将从你衣袖下方弄到的丝线藏进了被子下面,因为抽丝的地方是在你衣袖下方,你若不仔细检查,根本发现不了……这,也就成为了你致命的破绽!”
他看着墙壁上那个和自己所留下字迹完全不同的字,看着那个歪歪扭扭一点也不规整的字,心里忽然生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荒唐之感。
“怎么样?是不是有一种因果循环,报应来了的荒唐感?”
管家的声音很大,他腰背挺直,语气里充满了义正言辞,仿佛他真的就是正义的一方。
林枫说道:“这个‘远’字,写的并不规整,它并非一横一竖都那样板正,反而有些潦草,这与王少卿平常的字差距很大……但这正好符合本官之前识破了你所留下的‘月’字的推断,王少卿在时间紧迫,慌忙之下,手上还没有趁手的笔墨,他的字不可能与平常一模一样。”
他看着谨慎的不再开口的管家,说道:“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说说你吧。”
王夫人见状,连忙两步上前,她接过林枫手中的黑色丝线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然后道:“这就是管家的,管家的地位要比普通下人高,所以他的衣服和其他下人都不同,这就是他衣服上的。”
“我胡说?”林枫意味深长的说道:“你难道忘记了自己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出现的了?”
他意味深长道:“你不会以为本官真的没有周全的准备,就直接指认你吧?”
你们是不是有毛病?为什么总要拿我来鞭尸?
马远面带挑衅的看着林枫,道:“而周县令当时指认朱赫是真凶,至少也是拿出了证据的,虽然那证据有问题……可林寺正你呢?”
如果真的没有证据,恐怕今天,真的就不好收场了。
只是可惜,马远只开了个头,就意识到中了林枫的计,迅速冷静了下来。
说着,他直接来到床榻前,然后一把将床榻上的被子给掀了起来。
“你在房间内睡觉?”
张??在注视着林枫,高履行也在注视着林枫,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林枫开口。
马远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脸色难看的没有说话。
听到林枫的话,王府众人和长安县衙众人都连忙看向马远,连高履行都忘记挑刺了,也盯着马远。
马远忙紧紧地盯着林枫。
随着被子被掀起,只见床板之上,一缕不大的黑色丝线从中缓缓飘起,但未等它落下,就被林枫给伸出手抓住了。
马远听着林枫的话,也不由上前两步。
“你服侍王少卿十几年了,王少卿足够了解你的性子,所以他很清楚,若不留下障眼法让你放下心来,你很可能会发现他留下的线索,故此他专门划破你的手臂,为的就是让你这个多疑谨慎的人放心。”
“可即便与平常的字不同,但也还是能看出王少卿字迹的影子,这的确就是王少卿所留。”
“再说林寺正可以仔细回想一下小人说过的话,小人可是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我杀过人,或者真凶就是我的话,所以林寺正可不能冤枉小人。”
马远如遭雷劈:“他在那种情况下,竟还能想到这么多算计……”
他微微颔首,说道:“没错,王少卿也留字了……就在床头紧挨着的墙壁上,王少卿留下了一个很小的‘远’字,本官看过你们王府的名册,只有你的名字里带着远。”
使得哪怕众人仍旧相信林枫的推理,可这一刻,也不由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是故意激怒马远的。
“我是另一个郜顺……他的意思是说,我也和郜顺一样,正在被谁利用?”
如此看来……还是要想办法从马远嘴里,或者其他地方查明王俭被杀的原因。
林枫现在还不想引起马远背后主子的注意,所以他故意表现出刚刚那只是巧合的样子,再加上马远说的内容也极其有限,他相信在这个长安混乱的时刻,马远背后的主子未必会因为那么些许的怀疑,对自己有太多的注意……当然,如果自己真的被怀疑了,那也无所谓。
“什么!?”马远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林枫。
说到这里,他声音突然一顿,仿佛冷静的理智忽然回归,整个人就有如被一盆冰冷的水从头顶直接浇落了下来,让他有如狂奔的烈马突然遭遇了绊马索,戛然而止,瞬间清醒。
忽然,马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声音猛然一顿。
然后他们就发现……墙壁上,果真有一个不大的‘远’字。
林枫视线从众人或震撼,或感慨,或复杂的脸上一一扫过,旋即缓缓拱手,平静道:“感谢诸位一直的配合,本官幸不辱命,终于查明真相,王少卿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恰逢此时,乌云散尽,阳光在林枫身后浩荡展开。
落在众人眼中,就仿佛林枫发光驱散了黑暗……内心仍旧无法平复下来的他们知道,这一幕画面,会终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