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天润若有所指地说道:“其实住得远近和来得早晚没有必然的联系,这位尚书大人与你不同,他更加注重官员的仪容和风姿。”钟乘来到二人面前,向厉天润行礼问好,与陆沉点头示意,随即迈着四方步不疾不徐地走到薛南亭身后站定。
便在这时,广场那边又传来一片骚动。
左相驾到。
李道彦的衰老肉眼可见,先帝的离去对于这位老相爷的打击渐渐显露出来,六十五岁的高龄亦是朝中最年长的官员。
故而有一位中年官员搀扶着他前行,便是李道彦的长子,礼部左侍郎李适之。
这一幕父慈子孝的场面自然让很多官员动容,他们毕恭毕敬地让出一条路,站在两旁对李道彦行礼请安。
厉天润低声问道:“你如何看待这位李侍郎?”
陆沉想了想说道:“他素来不显山不露水,在李相的庇佑下走到这个位置不难,但是能维持那么好的官声很不容易,尤其是绝大多数官员并不认为李适之的官位来自李相的提携,能做到这一点尤其不简单。”
厉天润感慨道:“李适之确非池中物。”
两人没有继续聊下去,因为李道彦已经在李适之的搀扶下走到近前。
“拜见李相。”
厉天润当即行礼,面前这位老人值得他如此郑重对待。
李道彦温言道:“郡公何必多礼?”
厉天润笑而不答,他相信对方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李道彦自然明白,随即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沧桑之意:“十年未见,郡公也老了。”
厉天润洒脱地说道:“生老病死乃是人间常理,厉某早已看淡。今日见到老相爷身子骨依旧硬朗,足以称为国朝之幸。”
李道彦笑着摇摇头道:“将死之人罢了。”
宫门缓缓推开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李道彦便停下叙旧,分开时那苍老的目光在陆沉脸上稍作停留,旋即转身向宫门走去。
从始至终,李适之一言不发,恭敬沉默。
约莫一炷香过后,随着大乐奏响,大齐新君出现在端诚殿内,坐上那张象征至尊的龙椅,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
群臣山呼万岁。
气氛庄严肃穆。
李宗本挺直腰杆,身躯板正,双手在袖中攥紧成拳,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激动。
回首当年,整個朝堂之上有多少人看好他能走到今日这一步?
老大有嫡长子的身份,老三有许皇后毫不掩饰的偏爱,而他除了一个皇子的身份,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他的生母柳淑妃性情恬淡不争不抢,即便先帝的后宫规模不大,她也从未想过与旁人争宠,虽然因此有了一个极好的名声,但是对李宗本无法起到任何助力,相反为了维持母亲的大气姿态,他必须要时刻谨记本分。
从十二三岁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没有可能成为储君,除非朝中发生极大的变故。
他只能按捺住心底那抹热切,尽力扮演着一个本分、耐心、守拙的皇子。
没人知道去年那个夏日,他邀请陆沉参加墨苑文会得到先帝允准时,他心里那股沸腾汹涌的狂喜。
或许在旁人看来,他是想拉拢陆沉这位边军新贵,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自己努力近十年之后得到的回报,代表着父皇心里的偏向有所变化。
但那只是一个开始。
储君之争凶险异常,稍有不慎就会跌入万丈深渊。
好在他的对手接连犯错,大皇子因为无法忍受那种煎熬变得外宽内忌,逐渐失去了先帝的青睐,最后则被卷入京城叛乱英年早逝。
三皇子则因为庆丰街刺杀案彻底失去争夺储君之位的希望,于是他李宗本成为唯一的答案。
这世上有很多聪明人,李宗本并不认为自己称得上最聪明,但他笃定自己是最懂得忍耐和因势利导的那个人。
听着耳畔不断传来的山呼声,李宗本面色淡然地环视群臣,在文官班列某个位置稍作停留。
似乎感受到新君的注视,那位官员稍稍抬头。
李宗本移开视线,仿若刚才只是他不经意间的停留。
大殿内安静下来。
李宗本有些贪恋地望着百官伏首的场景,随即清了清嗓子。
“众位卿家,平身。”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