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彦略显疲惫地说道:“你能这样想自然最好,大敌当前,朝廷不能陷入内乱。”李适之恭敬地应道:“是,父亲。”
他看出老父眼中的疲倦,便起身行礼道:“父亲还是歇个午觉吧,儿先告退了。”
李道彦摆了摆手。
良久过后,他看着前方的虚空说道:“去将稚鱼儿喊来。”
旁边阴影中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是,相爷。”
李道彦枯瘦的手指轻轻敲着扶手,脑海中回味着长子今日的言语。
从那些恳切的言辞来看,李适之似乎真的认识到以前固执的错误,渐渐有了大局为重的观念,只要他能够维持这样端正的心态,再加上他几乎无可挑剔的治政能力和渊博的学识,倒也当得起锦麟李氏下任家主的重担。
然而李道彦微微垂首,目光晦涩难明,轻声自语道:“九分真一分假,伱究竟在隐藏什么呢?你说王晏等人去刺杀侯玉然后嫁祸给陛下,让你看清这些人的本质,那你为何要从中插一手?你为了瞒过我的耳目,不动用族中的人手,特意选择你在外面豢养的死士也去刺杀侯玉,却不曾想过这世上没有绝对的秘密。”
“适之啊,为父很想知道你心中的执念是什么,只是很可能这辈子也不会得到答案。”
老人面上浮现一抹苍凉之色。
“孙儿给祖父请安。”
十三岁的李公绪迈着矫健的步伐走进锦麟堂,他的身量相比年初的时候蹿了一大截,如今已有几分翩翩贵公子的气度。
但他绝非李云义那样被宠坏的纨绔,他从小就跟着李道彦身边,由这位老相爷手把手地教导,肚子里不知灌输了多少才学,自然而然养成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神采。
“起来吧。”
李道彦面色如常,望着恭敬磕头的孙子,老怀甚慰地笑了笑。
李公绪长身而起,神态从容。
李道彦望着他清秀的眉眼,微笑道:“稚鱼儿,祖父给你找个厉害的先生,好不好?”
……
皇城,文和殿。
“臣厉天润启:现今北疆战局纠缠反复,敌军势大,遮天蔽日,我朝边军囿于边境漫长,处处受制……”
太子李宗本清越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他捧着那本来自靖州的密折,一丝不苟地念着。
李端斜倚在榻上,双眼平视前方,略显苍白的面庞上浮现一抹复杂的情绪。
“……眼下强敌进犯一如当年,臣虽病体残缺,仍愿献策于御前,领军于阵前,以解边疆之危,以佑大齐河山。”
太子念到这儿不由得停了下来,神情颇为伤感。
其实他只见过厉天润两面,最近一次还是八年前,厉天润在江北取得蒙山大捷、打破景军不败神话然后回京受赏的时候,按理他对这位名将没有多深的感情,但是成为太子真正接触朝政之后,他才切实明白是哪些人在抗着大齐的江山艰难前行。
这里面有他的父皇,也有厉天润这样为大齐贡献所有的忠臣良将。
像厉天润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夸大其词,既然他在密折中用上“病体残缺”这样的字眼,那就说明真实情况更严重。
李端眼珠没有转动,只说了一个字:“念。”
“是,父皇。”
太子连忙应下,将厉天润亲笔写就的密折用缓慢的语速读完。
殿内十分安静。
李端双眼微眯,压抑着心中的情绪,缓缓道:“都是固执的人啊。”
太子不敢接话。
李端陷入长久的沉默,这位一生经历无数坎坷磨难的君王表面上古井不波,实际上正处于激烈的天人交战。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同意厉天润的奏请。
便在这时,外间响起大太监吕师周极其小心的声音:“陛下,军务大臣刘大人、张大人、陆大人、沈大人、韩大人在宫外求见。”
太子微微变色。
这五人联袂求见,必然是发生了某件大事,难道边疆有变?
李端坐起身来,眼神清明一如往常,镇定地说道:“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