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他的儿子仗着他的权势,在泰和横行不法,欺男霸女,杀害百姓达数十人之多,使得民怨沸腾,百姓苦不堪言!
而这些,他根本就不知道!很明显,家里人把这些事情给瞒了下来。
看完了包裹里的弹劾奏章,他再去读一遍谕旨,这一次,他终于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交给你处置,那还能怎么处置?这样的大罪,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杨稷所作所为,是绝对无可赦免的,杀死数十人,你就是把所有权贵们的丹书铁券合起来都不够免死的。
想到这里,杨士奇的脸颊不由地抽搐了起来,原本升官的喜悦早已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悲痛。
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两行热泪从眼角留下,这个老人趴在桌子上呜呜哭了起来。
但是最后,他却又不得不做出那个令他心痛无比的抉择。
次日,内阁次辅杨士奇上书,历数其子杨稷不法事,请斩杨稷。
正统皇帝应允,命收杨稷入诏狱,秋后问斩。
随后,杨士奇上书,自言有愧朝廷与百姓,请求辞官归故里。
朱祁镇挽留数次,见杨士奇去意已定,也就顺手推舟,令他致仕。
这一年,大明的首辅与次辅,同时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
“父亲,何必如此……”
南下回江西的马车里,杨士奇的次子不解地问道:
“大哥固然……但是您将他处决,大义灭亲,已经足够,何必再辞职呢?首辅之位一步之遥啊!十六岁的小皇帝懂什么,您马上就可以和陈国公一样总摄朝政……”
杨士奇轻叹一口气:
“我又何尝愿意呢?”
“你一直在府中念书却是不知道,有人将此事传播了出去,在大街小巷广为流传。”
“如今你父亲我啊……如同一个大恶人一般,就连与我同朝的人都看不起我。你说我这个次辅坐的稳吗?我还有脸坐下去吗?”
“我现在不走,到时候就会被御史们的奏折赶着走。如此,还不如自己请求致仕,保留些体面。”
“他们又好到哪里去!一个个都不干净,真当自己是什么良臣了?”杨士奇次子不屑地回应道。
“道儿(杨士奇次子杨道),你切记。”杨士奇轻叹一声:
“有些事情可以在暗地里做,但不能拿到明面上来。”
“黑暗中悄悄地做,就算你我心知肚明,却也只会装聋作哑。”
“可是一旦摆到了光照之下的地方,你就是人人得而诛之。”
“唉……”
马车辘辘,向南而去。
——
“杨稷之案,发生在正统皇帝亲政的前夕。”
“这并不是一起简单的案件。”
“看上去,好像仅仅是内阁次辅的儿子为非作歹,最后内阁次辅受牵连引咎辞职,但是深层次上,却是皇权对于臣权的一次示威。”
“按照一般的程序,这个案件是需要上交刑部定案的,但是这样一来,杨士奇的儿子就是按照司法程序被处决的,过程完全按照大明律,没什么好说的。”
“然而皇帝下达了谕旨,那性质就变了。内阁次辅杨士奇在皇帝的命令下,在皇权的威压下,被迫亲自处决了犯法的至亲!”
“用杨稷的鲜血,皇帝告诉了所有人皇权的至高无上。你是内阁次辅也好,是文官集团的首领也罢,皇帝让你杀了自己的儿子,你也必须照办!”
“此次事件极大地震慑了文官群体,朱祁镇用他的雷霆手段彰显了皇帝的威严,至此,文官集团再无人敢欺他年幼。”
“杨士奇的引咎辞职,更使得这场皇权在这场与臣权的拔河中占据了上风,哪怕是朱祁镇刚刚亲政,他的权柄也是极大的。”
“但是这真的是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小皇帝想出来的吗?史学界对此持保留态度。”
“我们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陈国公严铿主导了这一切,但是根据《明实录》的记载,我们可以看到,陈国公在离开京师之前,又去了一次皇宫。”
“他是和小皇帝说了什么,还是单纯的告别?我们无从得知。”
——《贾剑明品明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