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有一支偏师,向着一座有着独特意义的城池行进而去。
曲阜。
这是一座很奇怪的城池。
明明它并不处在交通要地,明明它并不是什么古城旧都,它甚至都不是府城,不过是一座小小的县城,隶属于山东行省、东西道、济宁路、总管府的一个县,可是这城墙之宽阔高大,气势之雄壮,相比于省会都不遑多让。
更加让人感到疑惑的是,就是这么一座雄关,此时竟然门户大开,上面五颜六色的旗帜招展,尽是“明”字大旗。无数人整齐地站立在门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为首有两人,其中一人位置稍稍靠后一些,另一人站在前方,挺胸叠肚,显然地位远高于此人。他们的衣着尤其奇怪,与现在普遍的服饰不相类同,如果有一百岁老人在此的话,他或许会辨认出,这是前宋时的服饰,但又不尽相同。
他们是孔子五十六世孙、当代衍圣公孔希学与曲阜县令孔希章。
“希章,降表你准备好了吗?”领头的靠孔希学突然说道。
“在这里在这里,公爷您看。”闻言孔希章忙不迭从袖口中取出一份装饰华美、用铁画银钩般笔迹书写的表章,恭敬地双手递上。
“好好,干得不错。唉,没想到这王宣看着厉害,结果就是一个烂草包,这才几个月,人死了不说,大半个山东也丢了,南边的洪武皇帝直接打到了北方。这天下局势真是风云变幻,琢磨不透啊!”
孔希学一边接过表章,一边有些唏嘘。
谁能想到,不过区区数月,这天下已然大变,元廷竟是危若累卵。
就在两个月以前,这里还是元廷的地盘,不,准确来说,是王宣的。
此时的元廷已不复统一之状,山东有王宣、河南归属扩廓帖木儿,关陇则被李思齐、张思道占据,晋地与中书省直辖又有孛罗帖木儿,互相攻伐,虽名为元廷臣子,然战斗之激烈却丝毫不逊于南方,曾经疆域广袤的大元朝,此时在关内已经只剩下大都以北的地盘了。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不过数月之间,偌大的山东已经尽数易手,在与元廷其余几人争锋之中丝毫不落下风的王宣直接兵败身死,形式变换之快,令人眼花缭乱。
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保命,大军压境,可不能和这元廷一起倾覆。
识时务者为俊杰,孔希学很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远远的,整齐的踏地声传来,可以看见有旌旗在天边招展。
“来了来了。”他赶忙招呼自己身边的人,他们整理着衣着,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调整好表情静待洪武帝的军队出现。
明军近了。
领头的将军身着一身坚实的甲胄,寒光凛冽,他骑着高头大马,在离众人还有百米之时便停下了脚步。
他是徐达的部下,大都督府同知张兴祖。
此时他下了马,便快步小跑着来到众人跟前,而孔希学二话不说,一个滑跪已是双膝落地,双手举着降表,口中高呼:“大成至圣文宣王(孔子)五十六世孙孔希学,携曲阜众人,叩迎大明天使!”
身后孔府中人,仿佛是排练好一般,整齐划一地大喝道:“叩迎大明天使。”
张兴祖哪敢受这一礼!他侧身避开,一面说着:“衍圣公请起,我主早已吩咐,衍圣公乃孔圣之后,绝不可轻慢。请您勿忧,我等过曲阜必然秋毫无犯,绝不扰衍圣公之清修。”,一面取过降表,将孔希学扶了起来。
张兴祖并不知道的是,当他的手拿起那降表的一刻,天下文人之心已经易主,从此儒者不仕元。
哪怕是远在应天的朱元璋,在得知曲阜不战而降之后,也不由地大笑出声:
“天下士子归心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