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眼前这丫头若是得知真相,她师父死于他之手,会作何反应呢?
那人排众而出,一袭黑衣劲服,额角勾着一朵小小的墨色青莲,明明极妖冶的打扮,他目光却是澄净明朗,毫无杂念,令人一见便能想起山谷潺潺的溪流,以及迎面拂来的和煦清风。
至于他对她说的那些话,那段久远的记忆再度开启,施宣铃茶色的眼眸里仿佛映出了一片波光粼粼的大海,她长睫微微颤动着,不知怎么,心头莫名一慌。
“别费心去想了,老子叫左崇。”
施宣铃对上那双澄净的眼眸,身子遽然一颤,仿佛透过眼前的身影瞬时看到了久违的故乡,看到了那大片盛开的结颜花,还有那些漫天飞舞的千黎鸟。
还不等施宣铃从巨大的混乱中抽离出来时,她耳边已响起了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
“你服下的毒药叫作残雪蛊,雪天尤其难熬,会令你格外畏寒痛苦,你能不能熬到除夕都还是个未知数,这毒世上无药可救,师姐你求仁得仁,为了钟离家一个狗男人,你就笑着踏上黄泉路吧!”
施宣铃微微侧头,小心翼翼地望向右铭身后,却恰跟他身后之人对视了个正着,她不禁一愣,心思急转间,恍惚忆起阿娘曾同她说过,右铭小师叔似乎是有个性情古怪,桀骜不驯的孪生弟弟,叫什么来着?
左,左鸣?
“小铃铛,你还记得我在云洲岛的码头之上,同你说过的那些话吗?”
而那叛徒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好师姐”,也是施宣铃的“好师父”,从前的神女林绾,如今的岛主之妻,宛夫人。
算算时日,此刻他那位宁死也不愿伤害枕边人的好师姐应该已经毒性发作了好几次,一次比一次更加痛苦,熬得生不如死了吧?
那身邪气的黑衣仿佛能洞察人心般,竟猜到施宣铃记不起他的名字了,他冷冷一哼,对着有些愣神的少女做了个鬼脸,懒洋洋道:
“小鬼头,少对我上下打量了,我与你可没什么交情,你幼年同我哥哥学医的时候,我还在后山闭关制毒呢,你记不起我也不奇怪,反正我也没想跟你叙旧,也无旧可叙。”
两兄弟明明生得一样,气质却是天差地别,一者清,一者邪,截然迥异,完全不会让人搞混认错。
她明明不该记起来的,可此时此刻,她偏偏福至心灵般,诡异而清楚地记得裴世溪当时对她说的每一个字——
施宣铃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双眸早已水雾弥漫,她下意识地点点头,开口间却是哽咽了喉头:“小师叔,真的是你,我当真不是在做梦……”
不,或许有那么一桩事可以说道说道,左崇漆黑的眸子一转悠,耳边似乎又听到了海水翻涌的声音,他前不久才奉命前去云洲岛上,惩戒叛徒,取回族中圣物。
那时她为了套取凤楼楼主的线索,追去码头送他,还摘了院中的结颜花送给他,是了,结颜花,难怪他对她院中那片结颜花赞不绝口,原来一切皆是有迹可循,那也是他的家乡之花,他怎会不喜爱呢?
施宣铃只觉那双眼眸太过邪气,直叫她感受到一股无名寒意,她正不知为何左崇要这般盯着她时,她耳边已传来裴世溪幽幽的声音:
“如何,现在你相信这里所有的人皆来自青黎大山,皆与你是一族之人了吧?”
“小丫头,别生气,本官给你一句忠告,有时候人很容易被表象的东西所欺骗,你以为的敌人不一定是敌人,相反,你许下终生,白首不离,所认定的一生挚爱,可能才是你真正的仇敌……”
一股突如其来的恐惧由心底涌出,施宣铃浑身一颤,霍然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向裴世溪,脸色都发白了。
“当日码头之上,你那番话,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你是说,阿越他,他才是我真正的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