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悬崖,老天师站在大坛之上,看着天庭虚影,看到两道流光伴随着光晕,回到了其中,他的神情略有一些复杂。
太阳星君,众阳之宗,二十八星宿星君之首,温言没选。
南方火德赤帝,丹灵真老天君,温言亦没选。
而是选了不请自来,正统授箓体系之外的一道箓。
那两道箓到底是什么,离得太远,老天师也感应不清楚,相似性太高,而且不是直接降临在现世,而是降临在温言身上,不熟悉的人很难感应清楚。
他不知道温言的具体情况是什么样子,他也相信温言这么选,肯定有其理由。
可如今这情况,后面怕是会横生波折,闹出些其他事情。
弄不好,就又会生出一些类似扶余十三祖时候的乱子。
老天师看着天庭虚影渐渐消散,只能长叹一声。
就在这时,一个弟子身形轻盈,在山间如履平地,速度飞快,带着一部手机来到这里。
“老天师,武当掌教电话。”
老天师接过电话,一看还是视频电话,就给回了过去。
对面的武当掌教已经穿上了平日里不穿的华服,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头上也戴上了平日不戴的华丽道冠。
“见过道友,是谁得授天授宝箓,道友肯定知道吧?”武当掌教面色肃穆,开门见山。
“知道,是温言。”
“又来?”武当掌教略有些吃惊,温言已经有一道天授宝箓,怎么又来?
“事情颇有些复杂,我曾在他那里学到一些东西。
今日日出时分,忽然心生感应,他那里有异兽相助。
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我便锦上添花,助其一臂之力。
哪想到,时也命也,没我画蛇添足,尚不会有什么问题。
如今却可能留下了隐患。”
老天师将事情说了一下,武当掌教都忍不住苦笑一声,口诵天尊。
“老天师,这怕不是所有人都会认为,这是你支持的。”
“无上太乙救苦天尊。”
老天师没否认,哪怕他本意不是这样。
他本意其实很单纯,就是遇到突发情况,想要顺手帮一把,只是想要给温言多一个选择,最多也只当是还一点人情。
但甭管有意无意,结果上来说,其实他的作为在某种程度上,是限定了温言的选择。
二选一,都是来自天庭的正统授箓。
站在天师府的立场上,就应该是这样的。
但他也没想到,就因为他的锦上添花,插了一手。
却因为他惹人注意的程度,本就远超任何人,一举一动,其实都有各方面的人关注。
再加上温言本身就很惹某些存在的关注,各种因素叠加在一起。
结果便是,凭空多出来了俩变数。
而温言选择的恰恰是其中一个变数。
这事若是让三山五岳,或者其他人看来,性质就变了。
本来温言若是获得了天授宝箓,必定是天庭的道箓,毫无悬念。
可老天师却横插一手,让温言有了选择,或者说,就是老天师故意插手,让温言选择了非天庭的道箓。
这事没法解释,也解释不清,结果摆在这里。
老天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神情复杂,当初心血来潮,从温言那学到了点新东西,如今一样,是心血来潮,觉得可以顺水推舟,有大致对等的东西,可以还上点人情。
没想到,结果却是等同于亲手将事情推动着彻底偏僻了原本的方向。
“时也,命也。”
俩老道士,不像青城的清虚子,清虚子是正经的科学修道,至少思维是这样。
老天师和武当掌教,都属于那种深刻理解典籍,也明白所求是什么,但是内心里却依然有些信命,只是他们的信命跟寻常人理解的不一样而已。
今天之事,超出预期。
尤其是老天师,看着自己的右手时,闭上眼睛,思忖再三,也不得不承认。
从他第一次见到温言那天开始,以他的性子,以温言的性子,今日的结果便是已经注定的。
无论再来多少次选择,只要不提前知道结果,他依然会做出一模一样的选择。
越强的人越是执拗,心智越是坚定,就越是信自己心血来潮,尤其是老天师的心血来潮,并不是那种“我有一个点子”,他是真有这方面的天赋,连独有的故梦都是类似的能力。
老天师可以很容易想明白这个结果,他便不会去纠结这件事,他只会认为这是理应出现的结果,顺其自然的结果。
哪怕这个结果,跟三山五岳,跟他们主流山门,对温言的期待不一样。
老天师也依然能接受。
现在的问题是,恐怕有些本来就不能接受烈阳的人,更不能接受了。
而一道非正统授箓系统下的天授宝箓,就意味着,会牵连出来非道门体系下的力量。
这些力量里,可能有人,也可能有异类,甚至可能有非现世的力量。
就是不知道温言选择的那道箓到底是什么。
武当掌教自是知道老天师为人,也从未怀疑过老天师是故意这么做的。
之前老天师的立场,一直都是包容并蓄,第一次知道烈阳出世,也从未有过将其压制或者除掉之类的想法。
哪怕曾经的烈阳,也跟天师府干过架,甚至在天师府看来,人颇有些过分,理念也颇有些离经叛道。
三山五岳之中,没有任何人是没有立场。
扶余山自然是支持烈阳,毫无悬念,只不过这一代的扶余山,算是经历过多年磨难,已经没有了曾经的锋芒,也没有想过让温言重塑荣光之类的想法。
扶余山里能做决定的几人,从知道烈阳出世,就一直都是一个想法:活着就好,其他不重要。
老天师是觉得,以能力来判断人,太过狭隘,说难听点就是没脑子,只是没说的这么直白而已。
武当掌教亲自去见过温言,心底的那点预设印象,就烟消云散。
他不但觉得温言跟曾经的烈阳都完全不一样,甚至还觉得温言太过心慈手软,不止一次在跟其他大佬交流的时候说起这个。
但有人不觉得,比如曾经太乙观,就认为,所谓烈阳,就是今天不坏事,明天就得憋出来个大的。
“灵气复苏的脚步,谁也拦不住的,没今日之事,也会有其他的事情,总会有变化。
末法之后,再复苏,一切就不可能再跟以前一样。
这不是一个两个人能左右。”
武当掌教劝了一句,意思是走一步看一步,没法预测。
老天师语气很平静,回了句。
“我也知晓,人不可事事都算尽,亦不可能事事都随人愿。
去年灵气复苏加速,今年开年第一天,便证明了今年会继续加速。
我等能做的,也只是谨守本心,做好自己的事情。”
挂了电话,老天师站在悬崖边,单手负背,看着前方云海翻腾,他一手握法剑,单手捏指印,右手凌空一指。
霎时之间,便见云海之中,电光翻滚,雷声阵阵。
看着翻滚的云海,良久之后,也没平复,老天师反而笑了起来。
“也未尝不是好事,顺其自然吧。”
……
温言站在原地,还在平复身上的力量,感受一道箓所带来的影响。
提示没有描述效果,大概率是曾经没有这道箓,现在才有。
就他此刻的感受来看,这道箓应该有一个固定效果,便是收摄躁动的力量,让太过炽烈的力量,变得柔和,这是表现出来的结果。
若是按照提示的描述,应该是增强他的掌控力,降低力量的不可掌控性等负面效果,或者降低了掌控难度。
此刻立竿见影,的确能感受到效果。
而且还有个大问题。
他的烈阳,加上新加的进度之后,终于到了70%,按照之前的经验,应该会有一个新特效。
可是这次却没有看到,只是将之前的特效都加强了而已。
加持、点化、永不日落、无日行走、暴烈大日,依然还是这几个,翻来覆去看了看,也依然如此。
正在他琢磨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拿起手机一看,是加密频道来的通话。
“新年好啊,温言。”
“哎哟喂,您新年好,应该我这晚辈给您打电话问候呢,怎么能让您老给我打电话。”
温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了,大年初一大清早,武当掌教亲自给他打电话,问了句新年好,温言那是相当受宠若惊。
“不用这么多繁文缛节,那么多讲究干什么。
贫道本来还没想好,要不要给你打这个电话。
但是刚跟老天师通过话,老天师说谨守本心。
那贫道可就按自己心意来了。
贫道打这个电话,也没什么事,就怕你不知道轻重,专门给你提个醒。
虽不知你为何会又得一天授宝箓,贫道也不想知道。
同时,贫道也劝你,最好也不要让人知道,你得了什么箓。
更不要让人知道是天授宝箓,也不要让人知道是非天庭的箓。
老天师觉得是时也命也,贫道却觉得甚好。
可有人会觉得非天庭的箓不好。
也有人会觉得,你当代烈阳,得了非天庭的箓,更不好。
你自己心里有点数,防人之心不可无。”
温言心中一惊,立刻道谢。
“多谢前辈提醒。”
“行了,就这吧,等下还有要事。”
武当掌教挂了电话,一下子就让温言想起来,几个月前的事情。
那时候,他就听说,有人对当代烈阳出世很在意,而且恶意很大。
本来他就等着,看看会有什么情况。
后来他被确定为无法修道,刚起的一点点节奏,便偃旗息鼓。
再然后,他被断定为前路尽断,便是练武,此生的极限也不可能到第四阶段,之后便彻底没了后续,再没听说有人说烈阳的事。
没想到,他这次正常修行,只是刚好到了合适的时间,他就等了几天,就又搞出事情了。
昨天大年三十,年来的时候,他都躺平了,在家过年,不管外面的事情,这大年初一一大早,就来大麻烦。
温言摇了摇头,收起电话,没再管这些。
今天大年初一,还有很多事要忙。
道哥站在旁边,一脸惊悚。
“惹祸了?”
“没有,非常好,这次还得多谢道哥相助,没你的话,后面我指不定就完蛋了。”
“啊……哦……”
“我得的是玉枢火府真箓,记住了。”
“哦哦,记住了。”
家里面的人,有些人还在休息,昨天晚上闹腾到很晚,但是管家已经起床,开始准备东西。
温言从后院回来,管家已经准备好了不少东西,现在开始准备早饭。
这家里平时最隐形人的,就是管家,但最不能缺少的,也是管家。
没管家在,家里这群吃什么都不一样的家伙,八成得一天饿三顿。
哦,除了雀猫,雀猫可以叫外卖。
“管家,别忙活了,大年初一,记得换一身新衣裳,是给准备的不喜欢吗?不行了再换一套?”
“不不不,很喜欢,就是穿新衣裳干活弄脏了不好。”
“衣裳就是穿的,穿上吧,等下跟我一起下去。”
温言笑着说完,就去开始一个接一个的,将全家人都捞起来。
片刻之后,全家都醒了过来,雀猫迷迷糊糊,睡眼惺忪,倒是年轻的小姑娘,精神头旺盛。
吃早餐之前,温言让全家都换上了新衣服,当然,是能穿衣服的。
然后他带队,带着全家一起来到了地下蜂巢一层。
大年初一,带全家一起来祭拜一下。
陈柒默站在温言左边,温言看管家自己在后面,就专门把管家拉过来,站在他旁边。
“就站这,躲什么躲,平时就算了,大年初一,不能躲,必须站前面。”
温言旁边站着陈柒默和管家,专门去抱过来的傻儿子,还在呼呼大睡。
温言身后,雀猫、小僵尸、灰布、小火苗、骷髅犬、亡魂战马、道哥、露西依次排开。
大家也都对管家祭拜的时候站前面没什么意见,平时吃喝拉撒睡,全部都是管家一手照看。
只是管家自己,天生的观念如此,再加上出身是纸人,总觉得自己在精怪里,都是低人一等的存在。
平日里也就罢了,今天大年初一,必须带着全家一起祭拜,自然是不能像平日一样随意。
管家被拉着站在一旁,浑身似乎都有些别扭,还有一种莫名的惶恐。
他出身纸人,最初的时候就是伺候人的,后来能动起来,干一些简单的事情,也一样是伺候人,错了,应该是伺候阿飘。
在朱王爷那的大环境之下,其实就是字面意思上的下人。
被温言点化,开始化作精怪,天生的观念,也是很难改的,很多规矩,都是天生带来的。
而大年初一祭祖,管家就认为这种事,他只能在旁边候着,帮忙处理杂事,正经跪拜祭祖,他是没资格的。
可被温言拉过来,还站在第一排,除了惶恐之外,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管家看向温言,却见温言,目视前方,神情自然且肃穆。
管家不禁心生愧疚,他方才竟然生出一种想法,温言是不是如那大户人家的人一样,偶尔给下人一点甜头,给予点尊重。
可是这念头刚升起,再看温言,他就觉得这想法太不应该。
这里不是王府,温言也不是高门大院里的人。
温言甚至根本都不会有这种想法,温言只会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温言尊重的是他的所作所为,跟身份、出身什么的,毫无关系。
这里,根本没有“下人”这个概念。
管家这个时候,才终于醒悟到一件事,全家只有他自己,心里有“下人”这个概念。
这个时候,温言已经点燃了线香,递给了管家。
“温言携家眷,于大年初一,前来给长辈问安。”
温言手持线香,一板一眼地叩首。
当年他孤身一人,如今已经是一大家子,大年初一,就要带上家里的人,告诉已经作古的长辈一声。
家里添丁,最正式的时间,就是现在来敬告长辈。
傻儿子睡得呼呼,也无所谓,反正没人会指望一个几个月大的小屁孩做什么,长辈更不会在意。
一般长辈只要看到胖乎乎的小娃娃,心里就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