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夫子跟宋辞晚讲了一个故事。
云国末年,天灾不断,八千里山河中,干旱、洪涝、虫灾、瘟疫……各种疾苦占据了云国的大半土地。
高夫子说:“我在京城,阿爹带我出门,京城的街道上,只有御街是干净的。出了御街,到处都是衣衫褴褛的百姓,他们有的趴在地上断了手脚,有的头上插根草标要将自己卖了,有的拖着妻儿哭着去那羊肉店……”
“你知道什么是羊肉店吗?”
“呵呵呵,你不会想知道的。”高夫子坐在地上,手指一动,天上的红云就变幻演绎。
深深浅浅的红色中,有人形的影子奔跑着,被屠刀从身后一砍,片刻后,那些影子就变成了羊,变成了猪,变成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奇奇怪怪的食物。
酒肉高挂,罗刹微笑。
“这还是京城,出京以后会是什么样的,我阿爹说,他都不敢想!”
“但京里也不是没有好地方。”
“有些人呐,身上要穿缂丝,饮水要喝玉露,所过之处,连那铺地的布料都得是云锦。他们还要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日日赏新猎奇,歌舞升平。”
“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可是半个月后,武陵关却有消息传来,说是我高家暗藏了一支十万人的私军,意图夺取武陵关,割裂云国。”
“礼部要修缮大典,要祭天告神,需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工部叫苦连天,各处河道溃堤,一车车材料拨下去,却都像是填了无底洞。户部实在拨不出银钱,户部尚书在那个夜里,一根绳子将自己吊死了。”
“我们逃了出来,是曾祖父事先安排的。但是叔叔伯伯、阿爹、祖父、曾祖……他们没有逃。只有我们,只有我们同辈的兄弟姐妹十人,被堂兄带着,逃了出来……”
不为别的,他们只是不想做亡国奴!
高家本族出了一千三百人,便以这一千三百人为首领,十万杂兵赶赴边关。
往生教的教义简单粗暴,顾名思义,他们就是不修现在,只修未来。
他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只因听闻了一个消息,有了一个共同目标。
这很难说,宋辞晚从高夫子脸上看到了一种深沉的复杂。
“曾祖回家后,只说了一句话。”
高家老爷子当时身为云国左相,统领百官,他带头反对了皇帝的荒谬主意。
今生经受人间炼狱,来世便可享天堂富贵。
高夫子仰望天空的火烧云,声调几乎没有起伏地说:“国之将亡,必生妖孽,此为天意,非我之罪。”
然后他又在瞬间变脸,大笑起来:“哈哈哈!天意!天意便是要我高家一千八百口全都为这昏君陪葬吗?”
“曾祖父在书房里枯坐了一夜,我在旁边为他磨墨点灯,问他是不是从今以后就不做官了。”
“曾祖父为官四十五载,临到头竟得了一个叛国罪!”
高宰相直言往生教祸国之处,称那昼生娘娘是在断绝国之根基,请求皇帝一方面出兵讨伐往生教,另一方面立即开仓赈灾,稳定百姓,安置流民。
“想在屋子里吃便在屋子里吃,想去水榭家里有水榭,想去假山家里有假山,也能与同族共聚,厅相会……”
“云国上下都将武陵关失守的罪过安放到了我们高家头上。”
“那一夜,曾祖父戴着枷锁,又收到了陈将军的血书。”